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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秋雨淅瀝,打在宋府青石板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寧清窈跪在祠堂冰冷的青磚地上,腹部隆起明顯,已經(jīng)六個月的身孕讓她行動不便,可她依舊挺直了脊背。
“婆母,求您開恩!”
寧清窈垂眸時聲音輕顫,視線落在那張墨跡未干的休書上。
“兒媳腹中畢竟...畢竟是相家骨肉,若此時被趕出府去,叫我們母子如何存活?”
相夫人正襟危坐在太師椅上,手中佛珠緩緩轉(zhuǎn)動,隱藏在眼皮下的神色卻冷得像冰。
“寧氏,休要再狡辯了,你與當今圣上是什么關系,滿京城誰人不知?”
“當初接你進門,那是老爺發(fā)話我們不敢違背,但如今那人登基為帝,我相家斷然不敢留你!”
寧清窈攥住衣角的指節(jié)不斷收緊,半年前那場變故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閃過。
二皇子蕭徹趕赴邊關御敵途中先帝突然駕崩,而她寧家一月后便被誣陷與先帝之死有關。
除了官居一品的外公無人能撼動以外,父親下獄,她這個準皇子正妃也在一夜間淪為罪臣之女。
而她外公與相家老爺是舊交,若不是早早打通關系將她與相家少爺?shù)幕闀鴮懞脗浒?,恐怕她早就跟隨家人流放邊疆。
“婆母明鑒!”寧清窈深吸口氣,壓下喉頭的哽咽。
“我與圣上當年的婚約是如何作廢,您比誰都清楚,而我與圣上...也早就形同陌路。”
“這半年來兒媳恪守婦道,對您和夫君恭敬有加從未有過二心...”
“恪守婦道?恭敬有加?”
相夫人冷笑連連,說出的話像把利刃直戳她心窩。
“既恪守婦道,為何還會私自收下圣上送來的信件?”
寧清窈臉頰一熱,垂下眼簾時眼底劃過一模復雜。
她是收下了,但也是被逼無奈,若非蕭徹拿相家人性命做要挾,她又怎會做出如此出格的事!
“兒媳自知有口難辯,這孩子是相家的血脈,難道您忍心...”寧清窈突然抬頭,眼中含淚卻倔強地不讓其落下。
想到什么,她迫使自己跪行上前。
“婆母,您摸摸看好不好,孩子都會動了...”
相夫人猛地拍案而起,一把揮開寧清窈微微顫抖的指尖。
“夠了,我已經(jīng)找廣陵寺的大師算過,你肚子里懷的不過是個賠錢貨...”
相夫人眼底滿是冰霜,拿出手怕輕擦剛剛觸碰過她的那只手,仿佛像是在厭惡什么垃圾一樣。
“相家最不缺的就是女兒,當初要不是你外祖的關系,你以為我相家敢收留你?
說罷,相夫人瞥向她高高隆起的腹部,眼底滿是冰冷。
“你說恭敬有加,當初為何還要使出下作手段給臨兒下藥,趁他不清醒之際將人強行留房?”
“我...”
他的夫君相臨自娶她那日起便心存芥蒂,一來不是他真心求娶,而來她是二皇子蕭徹不要的女人。
相家娶她,不過是為了那點可憐的交情和寧清窈外祖的人脈。
成親那日與他的親密舉動...
這孩子究竟是誰的,只有她知曉事實如何...
可她根本無法開口解釋...
“就因為這個孩子,圣上都快將相家逼上絕路了,與其等我們一家跟你一起陪葬,不如我們先行將你送走換取一線生機!”
寧清窈渾身一顫,腹中的孩子似乎感受到母親的情緒,不安地踢動起來。
她下意識護住肚子,心中一片冰涼。
是啊,蕭徹...那個曾經(jīng)許諾要娶她為妻的少年,當初是那樣絕情...
如今他已是九五之尊,而她不過是個被命運玩弄的棋子而已。
“婆母?!睂幥羼汉鋈恍Τ雎?,那笑容凄涼得讓相夫人都愣了一下。
“您以為趕我走就能保全相家?您可知道蕭徹...不,當今圣上是什么樣的人?”
寧清窈緩緩起身,不顧膝蓋傳出的疼痛:“寧家被誣陷與先帝之死有關,是他親手將我父親送進大牢。
當初先帝突然駕崩大皇子順勢掌權,他現(xiàn)在以鐵血手段鎮(zhèn)壓所有異議登基為帝,您覺得他不會徹查這一切嗎?”
“還是說,您覺得相家會因為外公庇佑,就能獨善其身...”
相夫人臉色驟變,佛珠啪地斷線,檀木珠子瞬間滾落一地。
“你...你胡說什么!”
寧清窈扶著肚子彎腰拾起休書,輕輕撫平邊角褶皺:“婆母放心,我會走,不過不是為了相家...”
再抬頭時,她眼中已無淚光只剩決絕:“只盼相家...好自為之?!?/p>
走出祠堂時,秋雨已停,天邊露出一線殘陽,侍女青竹紅著眼眶迎上來:“少夫人...”
“收拾細軟,我們今晚就離開?!?/p>
寧清窈低聲說話時,忽然察覺一道視線落在她身上,猛地回頭,只見回廊盡頭相臨靜靜站立,面色復雜地看著她。
兩人對視片刻,相臨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離去。
寧清窈苦笑一聲,這半年來她們是夫妻,也是陌路人,如今連道別都嫌多余。
回到廂房,青竹一邊收拾行囊一邊抹淚:“少夫人,我們該去哪兒啊?您娘家已經(jīng)...要不要去找...”
“去江南吧!”寧清窈輕撫腹部。
“聽說那里氣候溫和,想來適合養(yǎng)胎?!?/p>
視線落在妝臺最底下那層后,短暫猶豫過后才伸手抽出妝奩,里面靜靜躺著一支白玉簪。
那是她及笄那年,蕭徹親手雕刻送給她的禮物,也是寧家遭難時她偷偷藏起來的唯一信物。
思緒似乎有些遠,直到侍女提醒她才松開緊緊攥著簪子的手。
“青竹,你先出去一趟將此物當了,應該夠我們一路盤纏?!?/p>
青竹大驚:“這...這不是...”
“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
寧清窈將簪子包好遞出去,聲音輕的幾乎聽不見。
“他如今是皇帝,而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是了...”
......
夜深人靜時,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悄悄從相府后門駛出,寧清窈掀起車簾,最后望了一眼這個生活了半年的地方,心中五味雜陳。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馬車駛出城門的同時,一隊禁軍已將相府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