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guī)缀跏沁B滾帶爬地沖到市第二人民醫(yī)院的。

當我看到躺在搶救床上，臉色慘白如紙，渾身插滿管子的母親時，我這個在手術臺上見慣了生死的男人，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醫(yī)生，我媽她怎么樣？」我抓住主治醫(yī)生的胳膊，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主治醫(yī)生看了看我的胸牌，知道是同行，便直接說道：「急性大面積腦梗死，情況非常危險。我們建議立刻進行溶栓治療，但成功率不高，而且有極大的出血風險?！?/p>

我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作為一名醫(yī)生，我太清楚「大面積腦梗死」這幾個字意味著什么。即便搶救成功，也極有可能留下嚴重的后從遺癥。

「救......一定要救她！」父親在一旁老淚縱橫。

我顫抖著手，在病危通知書和手術同意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是我人生中最漫長的煎熬。我和父親守在搶救室外，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長。

我滿心自責。我每天都在救別人的命，卻忽略了自己最親的人。如果我能多抽點時間回家看看，如果我能早點發(fā)現(xiàn)母親身體的異常，或許......

可惜，生活沒有如果。

萬幸的是，溶栓手術成功了。母親被轉入了ICU，醫(yī)生說，接下來的48小時至關重要，需要24小時不間斷的陪護。

父親年近七十，身體本就不好，一個人根本撐不住。我必須請假。

第二天一早，我拖著一夜未眠的疲憊身軀，敲響了院長王建國的辦公室大門。

「王院長，我想請三天假?！刮议_門見山，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干澀。

王建國正低頭批閱文件，聞言，眼皮都沒抬一下，冷冷地問：「請假？林峰，你知不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年底沖業(yè)績，全院最忙的時候，你一個科室骨干要請假？」

「我知道，」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但我母親昨天突發(fā)腦梗，現(xiàn)在還在ICU，醫(yī)生說需要家屬24小時陪護?！?/p>

「那是你的家事?！雇踅▏K于抬起頭，鏡片后的眼睛里沒有一絲溫度，「醫(yī)院有醫(yī)院的規(guī)矩。你走了，你的工作誰來做？急診那么多重癥病人誰來處理？」

我的拳頭，在白大褂的口袋里不自覺地握緊了。

「我可以安排同事代班，手頭所有的病人我都會交接清楚?！?/p>

「代班？」王建國冷笑一聲，身體向后靠在寬大的皮椅上，「你以為你是誰？科里那些疑難雜癥，除了你誰能處理？出了醫(yī)療事故，你負責還是代班的負責？」

屈辱和憤怒，像潮水一樣涌上我的心頭。

十年來，我為這家醫(yī)院付出了多少心血，熬了多少個通宵，救了多少條人命。我以為，我的付出，至少能換來一點最基本的人情和尊重。

可現(xiàn)實，卻狠狠地給了我一巴掌。

「王院長，我母親現(xiàn)在生命垂危，我作為兒子......」

「你是醫(yī)生！」王建國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你的職責是救死扶傷！全院這么多病人等著你，你卻要為了你媽一個人，置全院的規(guī)矩和所有病人的安危于不顧？」

「我只請三天！」我終于忍不住，聲音也拔高了八度。

「三天？」王建國的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弧度，「林峰，我把話放這兒。你要是今天敢走出這個辦公室，你今年五萬塊的年終獎，一分都別想拿到！年底的評優(yōu)，也跟你沒關系！」

五萬塊！

這對我來說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我剛買了房，每個月要還高額的房貸，母親后續(xù)的康復治療更是一個無底洞。

可是，錢重要，還是躺在ICU里生死未卜的母親重要？

答案，不言而喻。

我死死地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這個假，我請定了?！?/p>

「好！很好！」王建國氣得笑了起來，「有骨氣！我倒要看看，你以后會不會后悔！」

我轉身，決絕地走出了那間讓我感到窒息的辦公室。

在那一刻，我的心，死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