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狗”二字，像一把重錘，徹底擊碎了我與父皇之間僅存的最后一絲父子情分。

我緩緩抬頭，殿內(nèi)燭火搖曳，模糊了謝云的神色，只覺得那道明黃身影，比殿外的積雪還要冰冷。

“陛下既然早有此念，那草民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換取大姐的自由！”我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你還沒資格跟朕談條件。”謝云的語氣里滿是不屑。

很快，侍衛(wèi)就沖了上來，架著我的胳膊將我拖出宮。

冰冷的雪粒砸在臉上，像針扎一樣疼，牙關(guān)都在不住地打顫。

可我沒有走，而是跌跌撞撞地跪在了登聞鼓前，雙手攥緊沉重的鼓槌，一遍又一遍地用力敲擊。

“草民謝長淵，狀告當(dāng)朝天子不辨忠奸，濫罰良臣！”

沉悶的鼓聲在空曠的宮門前回蕩，每一次敲擊，都像是我瀕死的心跳，越來越微弱。

宮門外的侍衛(wèi)看著我，卻沒有人上前驅(qū)趕，也沒有人理會我的控訴，仿佛我只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瘋子。

恍惚間，我忽然覺得老國師說得沒錯，我的確是天煞孤星——克死了母親，克死了二姐，如今連大姐也要因為我喪命。

寒冷不斷侵蝕著我的意識，眼前的登聞鼓漸漸變得模糊，可我不敢停。

只要鼓聲不停，或許父皇就會心軟，或許大姐還有生路。

不知敲了多久，直到翌日天色微明，上朝的官員們陸續(xù)經(jīng)過宮門，我才聽到他們的議論聲。

“三皇子在這兒敲了一天一夜的鼓，陛下還是不肯見他嗎？”

“陛下早就下了令，讓他愛敲就敲，誰也不準(zhǔn)理會?！?/p>

聽著這些話，我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就在我以為自己會摔在冰冷的雪地上時，卻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我艱難地睜開眼，看到的是晏塵月那張清冷的臉。

“大公主已經(jīng)被釋放了，此刻人就在馬車上?！彼穆曇粢琅f平淡，卻像一劑猛藥，讓我瞬間清醒。

我抬頭看向她，她的眸光依舊無波無瀾，可我清楚，一定是她在暗中奔走，才救出了大姐。

我掙扎著從她懷中起身，重重地朝她鞠了一躬，然后轉(zhuǎn)身跌跌撞撞地奔向不遠(yuǎn)處的馬車。

馬車旁，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我瞬間紅了眼眶。

“大姐！”

記憶中的謝有儀，總是意氣風(fēng)發(fā)，無論是出使南唐之前，還是從南唐歸來之時，她都能穩(wěn)穩(wěn)地將我護在身后。

可現(xiàn)在的她，渾身是血，面頰凹陷，單薄的衣料下，肩頭的骨頭清晰可見，像一具只剩骨架的人。

我撲進謝有儀懷中，再也忍不住，泣不成聲。

謝有儀溫柔地拭去我的淚水，她的指尖冰涼得像雪。

“長淵不哭，姐姐回家了。”

她拿起我手中的玉連環(huán)，指尖輕輕摩挲著上面的血痕，然后將三塊玉連環(huán)拼合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戴在我的頸間。

“姐姐以后不能再護著你了，你要學(xué)會自己保護自己?！?/p>

我想把屬于她的那環(huán)玉環(huán)還回去，卻被她按住了手。

“我已經(jīng)和陛下達成協(xié)議，他暫時不會讓謝乘翊娶晏塵月，你先帶姐姐回皇子府，姐姐想好好養(yǎng)傷。”

身后傳來晏塵月清冷的聲線，我微微一怔，還沒來得及向她道謝，她就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遠(yuǎn)了。

我扶著謝有儀坐上馬車，車廂里的暖爐燒得很旺，卻絲毫驅(qū)散不了她身上的寒意。

“小時候，你總愛跟在我身后跑，我教你騎馬，你剛上馬就摔了個狗啃泥，還哭著說再也不碰馬了。”

謝有儀靠在車廂壁上，絮絮地回憶著過往，聲音輕得像隨時會斷掉，

“母親還在的時候，總說你性子倔，將來肯定會吃大虧，可她還是把最好的東西都留給你。”

“如果當(dāng)初我沒有答應(yīng)去南唐和親，是不是就能護著你和二姐，不讓你們受這么多苦？”

我的眼淚一顆顆往下落，想安慰她，卻發(fā)現(xiàn)自己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忽然，我感覺到有溫?zé)岬囊后w落在我的肩頭——不是我的眼淚，是謝有儀的血。

“大姐，我?guī)闳フ掖蠓?，皇子府里有很多藥，我們現(xiàn)在就回家！”我慌了，伸手想扶她下車，卻被她緊緊攥住了手腕。

有一樣?xùn)|西被她塞進我的掌心，是一封疊得整齊的密信。

“長淵，打開它?！彼穆曇魩е唤z急促。

我顫抖著展開密信，只看了一行，一股惡寒就直沖天靈蓋。

密信上寫著：天煞孤星乃陛下與老國師玄明姝合謀虛構(gòu)，廢后自焚亦是陛下手筆，只為穩(wěn)固皇權(quán)，迎娶溫氏。

是真的！

我一直以為，是自己的命格連累了母親和姐姐，卻沒想到，這一切都是父皇精心策劃的騙局！

難怪母親去世后，父皇會立刻立溫氏為后；難怪二姐出使圣地會遭欺凌，父皇卻視而不見；

難怪大姐為西夏換來太平，卻仍被如此苛待！

滔天的悲愴涌上心頭，我眼前一黑，幾乎要暈過去。

我還沒來得及對謝有儀說一句話，就聽見懷中傳來一聲輕響。

謝有儀的頭歪在我的肩頭，再也沒有了呼吸。

那只攥著我手腕的手，無力地垂落。

“大姐！”

我爆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可回應(yīng)我的，只有馬車外呼嘯的風(fēng)雪。

耳邊，那道來自三千年后的預(yù)言再次響起，像催命的魔咒：

“大公主身故之前，曾留下密信，直指長淵皇子天煞孤星的命格，乃哀宗一手策劃，廢后自焚亦是哀宗的手筆。只因西夏國力低微，廢后身份無法助力皇權(quán)，哀宗才設(shè)下此局，將后位拱手讓給溫氏?！?/p>

我緊緊攥著密信，指甲深深嵌進掌心，鮮血與密信上的字跡融為一體。

我再也沒有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