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上那簡短的五個字，讓阮見夏的指節(jié)用力到泛白。

心底隱約的不安翻涌著，她卻始終不敢深想。

那晚她在床上輾轉反側，直至天光微亮。

她終于回復了一個“好”字——有些事，終究要有個了斷。

他們約在盛夏餐廳，正午十二點。

這是陸星遲第一次帶她來的西餐廳。

當年她連刀叉都不會用，是他手把手教她，免去了她的窘迫。

赴約這天，她穿上了那條陸星遲送她的白色長裙——這是她收到陸星遲唯一的禮物。

盡管當初尺碼小了整整一碼，她卻拼命減肥，只為了能穿上這條裙子。

裙腰處仍有些緊繃，勒得她呼吸都小心翼翼。

推開餐廳門的瞬間，她看見陸星遲已經坐在老位置。

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

他抬眼時竟帶著久違的溫柔：“你今天很漂亮?！?/p>

“謝謝?！彼穆曇糨p得幾乎聽不見。

侍者遞來菜單時，陸星遲熟練地點了七分熟牛排，然后轉向她。

“你要什么？”

刀叉折射的冷光在他指尖閃爍，就像他們第一次來這里時那樣。

只是這次，再沒有人會俯身過來教她如何使用餐具了。

“全熟，謝謝?！彼仙喜藛?，指尖在燙金字體上輕輕摩挲。

侍者離開后，陸星遲端起水杯，氤氳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表情。

“記得第一次來這兒，我跟你說想去當兵。”

他的拇指無意識摩挲著杯壁，“連我父母——兩個老兵都反對，只有你說......”

“想做什么就去做。”阮見夏輕聲接上。

陽光在她睫毛下投出細碎的陰影。

“那時候的我啊?！彼鋈恍ζ饋?，眼底卻映不出光亮。

“其實什么都不懂，只是覺得......這樣說你會高興。”

水杯在陸星遲手中微微一顫。

他沉默片刻，喉結滾動：“這些年......”刀叉碰撞的清脆聲響里，他的聲音低了下去。

“我跑得太急，卻從沒回頭看過你是不是跟得上?！?/p>

陸星遲的指節(jié)微微發(fā)白：“一直追在我身后...一定很累吧？”

他倏然抬頭，卻看見阮見夏唇角漾開淺淺的梨渦。

“那時候啊。”她的聲音像融化的蜂蜜。

“你就是我的整個宇宙。追逐星辰的人，又怎么會覺得累呢？”

她的笑意忽然變得透明：“只是現在...”她垂眸看著桌布，“我好像...追不動了?！?/p>

“什么？”陸星遲傾身向前。

“沒什么?！比钜娤膶⑺榘l(fā)別到耳后，開門見山的問道。

“你今天約我，是想說什么？”

陸星遲的喉結劇烈滾動，他不敢去看阮見夏的眼睛，聲音發(fā)澀。

“昨天...靜瑤的朋友圈說她想談戀愛了...”

“嗯，我看到了。”玻璃杯折射的光斑在她鎖骨跳動，“然后呢？”

“其實...”他的睫毛顫抖，“這些年我騙了你。那些說沒能拿到的功勛章...”

“是我自己...放棄了領取資格?！?/p>

“我知道?！?/p>

陸星遲猛地抬頭，瞳孔劇烈收縮：“你...知道？”

阮見夏沒有解釋，只是平靜地注視著他：“繼續(xù)說吧?！?/p>

陸星遲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現在，我突然...想拿到那枚功勛章了?！?/p>

話語在唇齒間破碎，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心臟傳來尖銳的刺痛，阮見夏以為早已麻木的神經，此刻卻清晰地傳遞著疼痛。

她看著陸星遲急切地前傾身體。

“靜瑤家教森嚴，要是談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她父親是不會同意的?！?/p>

阮見夏陪在陸星遲身邊十八年，她望著他焦灼的眉眼，突然很想問。

如果沈靜瑤只能談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那她呢？

那她的十八年又算什么？

但她最后什么也沒說。

因為有些問題，早在問出口之前，就已經有了答案。

她沒有回答，只是將小塊牛排塞進口中。

干硬的肉質在齒間頑固抵抗，像極了她無望的等待著陸星遲拿到功勛章的日子。

“嗯，老了?！比钜娤耐蝗话櫭?。

陸星遲的銀叉停在半空：“什么意思？”

“我是說——”她推開餐盤，瓷盤與臺面碰撞出清脆聲響。

“我們之間，就像這塊煎過頭的牛排?！?/p>

餐刀在她指間輕輕轉動，“即便熟透了，卻也因為太老而難以下咽。”

她將替陸星遲切好的牛排推到他面前，七分熟的肉塊保持著完美的菱形切面。

刀工依舊帶著他當年教她的痕跡。

“嘗嘗吧，”她的指尖輕點桌面，“不柴不干的口感——”

話音未落，她已捕捉到他驟然陰沉的面容。

“就像你和她一樣?！彼屓坏男χ?，補上后半句。

“火候正好，也很適合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