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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蕭玥猛然睜開眼,冷汗浸透了寢衣。
她夢見自己站在拾翠殿外,劉氏的慘叫聲穿透宮墻,化作無數(shù)雙血手從地底伸出,死死拽住她的裙角。她掙脫不得,被拽入地下。
"殿下?"帳外傳來章嬤嬤壓低的詢問聲,"可是夢魘了?"
蕭玥深吸一口氣,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在甘露殿偏殿。
窗外天色微明,蟬鳴尚未響起,只有晨風(fēng)拂過檐角銅鈴的清脆聲響。
她抬手按住突突跳動的太陽穴,昨夜與父皇的對峙言猶在耳。自嘲一笑,還真以為自己膽大包天呢,竟被那罪婦給嚇著了。
"嬤嬤,什么時辰了?"
"卯時三刻。"章嬤嬤掀開紗帳,見蕭玥臉色蒼白,忙問道:“要不要請?zhí)t(yī)?!?/p>
“不必?!笔挮h抓住章嬤嬤的衣角,說道:“嬤嬤上來吧,陪我躺一會兒了?!?/p>
章嬤嬤脫了外衫,輕輕挨在床沿。剛躺下,蕭玥就滾進她懷里,額頭抵著她的肩胛骨,像只尋求庇護的幼獸。
"嬤嬤身上有阿娘的味道。"蕭玥悶悶地說。
章嬤嬤眼眶一熱?;屎笊白類塾贸料阊拢鳛橘N身嬤嬤,這些年不知不覺也染上了同樣的氣息??菔莸氖謸徇^蕭玥散開的長發(fā),忽然摸到一手潮濕。
"怎么出了這么多汗?"章嬤嬤摸出帕子給蕭玥擦后頸:“劉氏那起子黑心肝的,死了還不安分。”
蕭玥攥緊嬤嬤的衣帶,嗅著和阿娘相似的味道,慢慢地倒也睡過去了。再睜眼時,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章嬤嬤見蕭玥醒了,輕聲道:“方才李監(jiān)來了,說是陛下散朝后請殿下一道用早膳?!?/p>
“給我梳妝吧?!笔挮h頷首。
因在孝中,章嬤嬤只給挽了個簡單的發(fā)髻,簪上一支素銀簪子,換了一襲白色暗紋襦裙。
“殿下臉色不好,稍后回了立政殿,可要請御醫(yī)瞧瞧?”章嬤嬤擔(dān)憂地看著蕭玥。
蕭玥搖搖頭,道:“不必,沒睡好罷了?!?/p>
行至正殿,蕭玥腳步微微一頓,目光在殿前輪值的一個宿衛(wèi)中停留了一瞬。
是他。
殿內(nèi),弘德帝正等著蕭玥。
“請父皇安?!笔挮h規(guī)規(guī)矩矩行了一禮。
到底生分了。弘德帝心底嘆了口氣,從前蕭玥見到他可不會這樣規(guī)矩。
“起來吧?!?/p>
宮人魚貫而入,擺上早膳。新熬的碧粳米粥泛著珍珠般的光澤,一碟茯苓山藥糕雪白松軟,配著桂花糖漬嫩姜片,最邊上還放著盞溫?zé)岬呐H椴琛?/p>
“臉色這樣蒼白,昨夜可是又沒睡好?”弘德帝仔細(xì)打量著蕭玥。
碧粳粥的熱氣在兩人之間氤氳成霧,蕭玥聲音有些悶:“夢見劉氏了?!?/p>
“你以為你真的護得住那小崽子嗎!”劉氏生前的這句話一直回蕩在耳邊,攪得她不得安寧。
弘德帝蹙眉道:“何必親自走這一遭?!北銓⒉璞K推過,叮囑蕭玥喝下牛乳茶壓驚。
蕭玥眼神堅定:“我已經(jīng)長大了?!?/p>
弘德帝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是啊,長大了,能親眼看著仇人在面前斷氣而面不改色,即便被噩夢纏身依舊繃著脊梁,不肯服輸。弘德帝突然很想摸摸女兒的頭頂,如同從前那般,可伸出的手最終只是拍了拍她的肩頭。
“玉郎養(yǎng)在甘露殿,有為父在,你也可放心些?!?/p>
皇后幼子行七,弘德帝賜名為琛,乳名喚作玉郎。弘德帝與皇后夫妻伉儷情深,憐惜幼子失恃,也不放心交由宮妃撫養(yǎng),故而一出生便被抱到甘露殿,由他親自養(yǎng)育。
“是。”蕭玥轉(zhuǎn)了話題,道:“我方才看到阿晏在外頭?!?/p>
弘德帝將碗中的粥喝盡,才道:“你和玉郎身邊得有個可信之人。秦國公勞苦功高,朕特許阿晏以童子身襲千牛備身,橫豎只是掛個虛銜,正好方便你行事?!?/p>
蕭玥指尖在茶盞邊緣輕輕摩挲。千牛衛(wèi)掌宮中宿衛(wèi),執(zhí)御刀弓箭立于御前。千牛備身雖只是正六品,卻是天子近臣。陳郡謝氏沉寂已久,如今秦國公次子能任千牛備身一職,也算恩典了。
她想起方才殿外那個挺拔如松的身影——那少年學(xué)名喚作謝靖,乃秦國公次子,因其母與皇后交好,自幼便與蕭玥定下娃娃親。
“阿晏不是去了北邊歷練,不到一年,這便回來了?”蕭玥捻著腰間的玉佩的,那是去歲謝靖贈給蕭玥的生辰禮,青玉雕的并蒂蓮。
弘德帝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三日前剛召回?!?/p>
他忽然壓低聲音:“近來朝堂動蕩,你們姐弟身邊總得有人護著?!?/p>
用罷早膳,蕭玥便讓章嬤嬤去了趟尚宮局取宮人名冊。
“嬤嬤先去,我先回立政殿。”
蕭玥回到立政殿時,殿前的幾盆蘭花開得正盛。她駐足階前,目光掃過廊下侍立的宮人。自母后去后,立政殿的宮人換了一茬又一茬。弘德帝雷霆之怒下,昔日那些熟面孔不是被逐出宮去,便是悄無聲息地消失了。如今能在殿前伺候的,多是這半年新調(diào)來的。??
“殿下?!闭聥邒邚纳袑m局回來,低聲稟報:“老奴已查過名冊,立政殿現(xiàn)有宮人三十六名。除卻服侍殿下的,余下的人中,有兩名二等宮女是崔貴妃撥過來的。至于是否有別處的釘子,這就不得而知了。”
蕭玥垂眸沉吟片刻,聲音不疾不徐:“立政殿的宮人原是比照皇后規(guī)制所配。如今母后仙逝,本宮身邊實在不必留這許多人手。靈素與文茵是母后跟前用慣的老人,自然要留下。至于貴妃調(diào)教的人......”
她指尖在案幾上輕輕一叩,唇角微揚:“貴妃娘娘素來賢惠,她調(diào)教的人想必也是極好的?!?/p>
章嬤嬤會意,立即躬身道:“老奴這就去安排,將多余的人手退回內(nèi)侍省?!?/p>
蕭玥微微頷首,從來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服侍的人越多,暗處窺探的眼睛便越多。倒不如將那些不知根底的盡數(shù)打發(fā)了去,落得個清凈自在。
“不急,先將那二人叫進來,就說本宮要問話。”
不多時,殿外傳來細(xì)碎的腳步聲。兩名著杏色宮裝的少女低眉順眼地走進來,在離蕭玥三步遠的地方盈盈拜下。
"奴婢云韶。"
"奴婢云樂。"
二人齊聲道:"給殿下請安。"
蕭玥細(xì)細(xì)打量著跪在跟前的兩個宮女。一個生得柳眉杏眼,另一個則面容清秀,俱是十五六歲的年紀(jì)。一舉一動都恰到好處,果然是貴妃宮里出來的人。
蕭玥的目光在二人身上停留了片刻,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茶盞邊緣。盞中碧螺春的清香氤氳而起,在她眉眼間籠上一層薄霧。
“在貴妃宮中伺候多久了?”蕭玥的聲音不辨喜怒。
“回殿下的話,奴婢二人自入宮起便在貴妃娘娘跟前伺候,已有三年?!痹粕剌p聲答道,嗓音如珠落玉盤。
蕭玥眉梢微挑,抿了口茶,茶湯清冽中帶著些許苦澀。
“既是貴妃身邊得用的人,怎的舍得送來立政殿?”
云樂聞言,纖長的睫毛輕輕顫了顫:“貴妃娘娘說......殿下身邊缺人伺候,奴婢們能來服侍殿下,是莫大的福分?!?/p>
殿內(nèi)一時寂靜,只聽得更漏嘀嗒。蕭玥忽而輕笑一聲,將茶盞輕輕擱在案上,發(fā)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她語氣溫和,眼底卻不見笑意,“本宮這里規(guī)矩不多,唯有一點——”
云韶和云樂不約而同地繃直了脊背。
“忠心?!?/p>
兩個字輕飄飄地落下,卻重若千鈞。窗外的蟬鳴不知何時停了下來,殿內(nèi)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奴婢明白?!倍朔碓侔?,額頭幾乎觸到冰涼的地面。
蕭玥漫不經(jīng)心地?fù)崞揭滦渖系鸟薨櫍骸罢聥邒?,帶她們?nèi)グ仓冒?。就住在西偏殿的耳房里,也好隨時聽候差遣?!?/p>
待腳步聲遠去,蕭玥才長長舒了口氣。她轉(zhuǎn)身望向窗外,紫薇花正開得絢爛,花瓣上還沾著晨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殿下可要老奴多盯著些?”章嬤嬤悄聲問道。
蕭玥道:“叫書儀盯著一些就行,也不必放在心上,貴妃既然能光明正大地將人送來,至少明面上查不出什么,要緊的是玉郎身邊的幾個乳母?!?/p>
甘露殿乃天子寢殿,守衛(wèi)森嚴(yán),陰私手段難以施展,便只能在乳母身上做文章。
章嬤嬤正色道:“這些乳母都是皇后殿下生前備下的,都是身家清白的人,老奴亦會留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