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蘭香見說服不了眾人，氣的差點失去理智。

心里涌上一股憋悶感，總覺得事情不該這樣發(fā)展，過去她說的話，什么時候被人這樣反駁過？

“都閉嘴！”

一個頭戴幞頭，腳踩麻履的老頭從村長旁站了出來。

這人是杜家的長輩之一，叫杜仲德，按照輩分，李梵娘應該叫他三叔祖。

杜仲德今年六十來歲，早年經(jīng)歷戰(zhàn)亂，村里與他同齡的人大多都已經(jīng)去世。他是村里少有的高壽之人，是村里人都敬重他。

此時，他手里拄著拐杖，拐杖敲打地面，瞪著李梵娘和杜蘭香，而后看著牛氏。

“牛氏，當年獻業(yè)去世之前，怎么跟你說的？你可還記得？”

牛氏低著頭，嘴唇動了動，臉色有些難看。

杜仲德的聲音沉穩(wěn)，擲地有聲：“當年李郎中因救獻業(yè)而死，獻業(yè)曾發(fā)誓厚待梵娘，如今獻業(yè)過世不到一年，你就如此做派，你不怕獻業(yè)死不瞑目？”

牛氏低著頭，不敢說話。

杜仲德的輩分比她高，在村里比她有威望。面對梵娘，她可以用婆婆的身份壓制她，但面對杜仲德，她就成了晚輩。

“三叔公，我沒有，這都是誤會！”牛氏辯解，指著李梵娘，想說些什么：“她......她和張......”

“嗯？”杜仲德冷眼一掃，牛氏立刻噤了聲。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不管怎么說，她李梵娘就是命不好，沒嫁人的時刻，克父克母，嫁了人，克死了獻業(yè)，現(xiàn)在又克死了大郎，如今我現(xiàn)在只剩下二郎和蘭香兩個孩子，是萬萬不能留她在家了！”

杜仲德的拐杖敲得邦邦響：“荒唐，什么命不好，你從哪里學來的胡話，我們杜家什么時候如此迂腐？按照你這么說，村里那么多人在戰(zhàn)亂中喪命，豈不是說活下來的人都是孤煞克星？”

此話一出，村長立刻發(fā)聲：“三叔公，您這是哪里話，那都是天災人禍，怎么能怪到活下來的人身上呢？”

“對呀，要我說，梵娘才是個有福氣的！”

“說啊，落水那么兇險都能活下來，這不就是老天保佑嗎？”

原本，村里人聽了牛氏的話，心底多少都有點嘀咕，此時像是忽然被點醒一般，紛紛開口。

“可不是嗎，能活下來，才是有福氣的人！”

天下安定的時間并不長久，往二十年，許多人都經(jīng)歷過生離死別。

包括牛氏在內(nèi)，許多上了年紀的人，說起當年逃命時候的艱險，每一個都唏噓感嘆。

一個老婆婆感慨：“當年皇爺還沒來的時候，咱們這兒歸西秦軍管，那些人逃的時候，見人就殺，老婆子我當時就被抓住，眼看就要被砍了腦袋，那人卻忽然崴了腳，接著就聽見外面?zhèn)鱽砘薁數(shù)能婈犺尮?，就這樣，老婆子撿回來一條命，就差那么一點！你們說老婆子我是不是個有福氣的？”

這簡直太有福氣了！

這老婆婆叫王阿婆，身邊只有一個女兒，前些年招了個流民做贅婿，一家三口在村里過著清貧的日子。

村里人甚至知道，王阿婆的丈夫就是在那一次，先她一步被西秦軍砍了腦袋。

她和她的女兒，因為皇爺?shù)能婈牭诌_，僥幸活了下來。

這些舊事，村里人聽過許多，此時再聽，才突然意識到，活下來的人有多幸運。

皇爺，就是太宗皇帝。

那時候，太祖未曾稱帝，太宗皇帝在太祖的兒子中排行第三，因為他戰(zhàn)功卓著，愛護百姓，當時的百姓都稱呼他為皇爺，期待他能平息戰(zhàn)亂，讓天下安定。

就這樣，牛氏的克星之說，在村民你一言我一語中化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