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做事周全，微臣豈敢有異。”謝衡臣淡淡回。

“那便好生帶回去吧，”趙漪心情甚好，半開玩笑半認真添了句：“這小奴我很喜歡，若她有個三長兩短，本公主會怪罪你的。”

聽著二人斗法，青柯低著頭始終未抬起來。正巧天公不作美，忽降驟雨。船舫內(nèi)婢子們驚呼著護主避雨，前簇后擁一眾隊伍離去，仿若未曾認出她。

“不走嗎？”謝衡臣冷眼睨著瑟瑟發(fā)抖的青柯。

濕透的衣衫緊貼在身上，青柯渾身打冷戰(zhàn)。

待上馬車，車里暖爐生香，青柯凍僵的身子漸漸回暖。

“你倒是膽大?！北驹陂]目養(yǎng)神的謝衡臣忽道，“敢借長公主的勢?！?/p>

“全賴公爺仁慈?！鼻嗫麓故讘?yīng)答。

謝衡臣聞言輕笑，似在笑話“仁慈”二字。

馬車駛出通宣巷時，外面已經(jīng)下起瓢潑大雨。

“下車?！?/p>

“什么？”

青柯揉了揉才恢復(fù)知覺的手腕。她風(fēng)寒未愈，實在不想淋雨。

“我國公府沒有奴婢跟主子同乘一輛馬車的規(guī)矩?！?/p>

青柯咬著牙撩簾下去，身后之人補了句：“這鄴城處處是我的人。你若再耍小聰明，我不會這般好脾氣?！?/p>

青柯下了車，望著漸行漸遠的謝府馬車。正欲尋處避雨，忽有一把油紙傘自路過馬車擲來。

雨幕之中，青柯怔怔接住傘柄，只見車窗內(nèi)收回去的手。

“長公主自己喜歡大燕那小白臉，也要往旁人嘴里塞糞水，真是惡心人?！痹哺谥x衡臣身后嘀嘀咕咕，覷著主子臉色請示道：“公爺...這小奴如何處置？”

謝衡臣穿過前廳花園，忽間廊下執(zhí)傘倩影，美人懷抱大氅，眼含期盼看著他。

謝衡臣停頓片刻，嘴角忽然勾起：“安置在明月泮?！?/p>

元安難掩驚詫：“是。”

住在明月泮這些時日，青柯已將國公府的人員摸的清七八分，謝衡臣孑然一身，無親無故，活似個孤魂野鬼

她作為長公主強塞進來的禮物，此人秉性惡劣，指不定哪天想起她，她便一命嗚呼了。她只能每日躲在奴婢堆里干雜活減少存在感。

這日在整理花廳的擺設(shè)時，元安又來找她茬，呵斥道：“別亂動?！?/p>

青柯挪了下花瓶：“放柜子上面？”她踮起腳時，又聽一陣嘖聲。

元安瞪眼，不耐煩道：“笨手笨腳，連這點手藝都不會么？

青柯笑道：“我看元侍衛(wèi)手長腳長，不如你來試試?！边@人分明就是記恨她拿石頭砸過他，這幾日總來尋她麻煩。

“哼，你身為奴，還敢這般同我說話?！?/p>

想她也是借長公主的名頭入府，青柯嗆道：“我是長公主派來伺候公爺?shù)?，要是奴也是公爺?shù)呐?，與你何干？還是你想越過公爺做主？”

見她這般伶牙俐齒，元安氣道：“你！”

“元安，怎么回事？”一道柔媚的聲音傳來。

元安聲音立即低了下去：“竇娘子。”

一個婀娜的影子走進青柯的視線，近前女子身材姣好，走起路來婀娜多姿。她在宮中見過美人多，但這人卻似水柔情，楚楚可憐，蓮步輕移盡顯風(fēng)流姿態(tài)。

青柯偷聽婢子聊天得來的消息，國公府雖無女主人，卻有一位娘子，去年官家賜給謝衡臣的，雖非正室卻掌著后院大權(quán)。

青柯照貓畫虎跟著行禮：“竇娘子?！?/p>

竇音點點頭。國公府以明月泮為中心，婆子奴婢眼線在，前日傳了消息說公爺跟長公主起爭執(zhí)帶了個奴隸回來，入住明月泮。

她本來心有戒備，瞧青柯這幅模樣也什么愁也消了。女郎又瘦又小，雖有姿色卻不豐腴，公爺便是再如何，眼界也不會低到這地步。

元安道：“娘子先去正廳等公爺罷?！?/p>

竇音笑道：“多謝。”領(lǐng)著婢子往前走。

這元安都對這竇娘子尊敬非常，想來這女郎收服人心的手段高明。

青柯腹誹完，沒多時身后來了個婢子來傳喚。

“公爺回府，傳你去前廳伺候用膳?！?/p>

廳內(nèi)，謝衡臣正在凈手，青柯隨著婢子魚貫而入上前盤碟。

竇音帶著笑意，使喚婢子冬青將碗筷拿來，起身挽了衣袖，親自打了碗羹湯道：“公爺舊傷畏寒，這鹿肉羹最補氣血，還有這蝴蝶雞絲...揚州的廚子花樣多，公爺都嘗嘗看?！?/p>

“不必麻煩，你歇著罷?！?/p>

“你來伺候。”謝衡臣朝躲在屏風(fēng)旁低著頭的青柯指了指。

周遭眾人面色詫異，屋內(nèi)針落可聞。竇音臉上僵住一瞬，手上那羹湯仍在半空中。

“沒聽見嗎？”

青柯硬著頭皮走上前，動作不熟，端碗時打翻了湯正落了他半袖。

竇音尖叫一聲：“公爺沒事罷？可燙著。來人！”

謝衡臣不怒反笑：“無妨，既不慣伺候，便坐下同食罷?！?/p>

他命人搬來個桃木椅子讓青柯與竇音平起平坐。竇音臉色生出一絲裂縫，轉(zhuǎn)又恢復(fù)平靜，淡淡掃青柯一眼。

一場膳食，青柯如坐針氈，未搞懂他葫蘆賣的什么藥。

飯食后，竇音伺候謝衡臣更換騎轉(zhuǎn)，又喚了婢子打水為他揩面。

“公爺這次賽馬小心些個，萬不能像去年那般莽撞，叫阿音跟著割心剜肺的難受。”

謝衡臣淡淡嗯了聲，“冬日天冷，雪地難行，你身子骨向來受不住，留在府中罷?！?/p>

那手指卻朝青柯指去，道：“你收拾收拾，跟我一起去?！?/p>

青柯未料到這一出，婢子們動手麻利，她再反應(yīng)過來時已被梳妝打扮，耳戴明珠，頭戴瓔釵，內(nèi)穿云煙粉織金上襖，外披水碧色云燕細錦斗篷，內(nèi)膽是由狐貍毛做的，既厚實又暖和。

臨出府前，青柯感覺到一道視線在她身后，似針扎般如芒在背。

夜入更，冬青從蔡婆子那得了消息，忙不迭往漱雪齋里跑。

廳內(nèi)幾個小婢子正圍著竇音卸妝發(fā)。

菱鏡里冬青的臉色實在難看，竇音蹙眉道：“怎么了？”

冬青面露難色，支支吾吾，“蔡婆子說，那賤奴從鹿野苑回來就沒出來過，公爺...公爺今夜留了那賤奴侍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