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將整個紅星軋鋼廠籠罩在一片深沉的寂靜之中。

唯有那座偏僻的廢棄倉庫，如同蟄伏在黑暗中的巨獸，偶爾從門縫中透出一絲微弱的燈光，證明著它體內(nèi)尚存心跳。

“總師，飛輪的模子，我用砂型和木模已經(jīng)做好了?！?/p>

王敬山擦了一把額上的汗水，指著倉庫中央一個巨大的圓形沙坑，眼中既有完成一項艱巨任務的疲憊，也有對即將到來的挑戰(zhàn)的凝重。

那是一個直徑超過一米五的巨大砂型，內(nèi)壁被他用精湛的手藝修整得無比平滑，這是鑄造成功的基礎。

秦洛峰點了點頭，他的目光卻越過砂型，投向了空無一物的角落。

圖紙有了模具齊了但最核心的東西，卻還遙不可及。

“鑄造這么大一個鐵疙瘩，至少需要一噸半的鐵水。要熔化這么多廢鋼，我們需要的焦炭，是個天文數(shù)字?！?/p>

王敬山的聲音里充滿了憂慮，“還有廢鋼，咱們搜集的那些零敲碎打，根本不夠?！?/p>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面對這最根本的資源困境，即便是秦洛峰，也感到了一絲壓力。

他可以在技術(shù)上降維打擊，卻無法憑空變出成噸的物資。

“焦炭和廢鋼......”

秦洛峰的食指輕輕敲擊著“盤古”冰冷的床身，大腦飛速運轉(zhuǎn)。

直接去申請，無異于癡人說夢，還會暴露自己的意圖。

必須想一個辦法，一個能讓廠里心甘情愿，甚至“獎勵”給他這些東西的辦法。

辦法，一定藏在問題里。

他需要一個機會一個能讓他“合理地”為工廠解決一個大麻煩的機會。

一連兩天，秦洛峰都在廠區(qū)里看似無目的地“閑逛”。

他沒有去車間，而是將目光投向了那些發(fā)出最大轟鳴聲的生產(chǎn)線上——軋鋼車間，鍛壓車間，還有那條廠里唯一的鐵路運輸線。

終于，在第三天上午，機會來了。

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和工人們驚慌的叫喊聲，從不遠處的二號軋鋼生產(chǎn)線傳來緊接著整條生產(chǎn)線那震耳欲聾的轟鳴聲戛然而??止。

“停了！二號線停了！”

“快去叫人！主傳動箱好像出問題了！”

只見一臺如同巨獸般的軋鋼機旁，圍滿了焦急的工人。

一股焦糊味彌漫在空氣中。

“怎么回事！”

劉建國黑著臉問道。

一個滿身油污的老師傅，哭喪著臉報告：“主任，是主減速箱里的一號齒輪崩了！斷了三個齒，把整個齒輪箱都卡死了！”

劉建國的臉，瞬間就白了。

一號齒輪！

那是從蘇聯(lián)進口的軋鋼機上最核心的傳動部件由高強度合金鋼鍛造而成。

別說廠里根本沒有備件就算有更換它也需要將整個巨大的減速箱吊裝分解，沒個十天半個月根本完不成！

二號線是廠里生產(chǎn)特種鋼的主力，停產(chǎn)一天，損失都是天文數(shù)字！

“馬上上報！讓設備科聯(lián)系蘇聯(lián)專家！”

劉建國當機立斷。

“來不及了！”

一位老師傅絕望地搖頭，“等報告打上去專家再過來黃花菜都涼了！而且，我剛才看了不光是崩齒，那齒輪的固定鍵槽也因為巨大的扭矩，徹底變形了就算有新齒輪，也裝不上去！”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這等于是給這臺軋鋼機，判了死刑。

就在眾人一籌莫展之際，一個平靜的聲音從人群后方傳來。

“劉主任或許我能試試?！?/p>

眾人回頭，只見秦洛峰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到了那里。

“你？”

一個老師傅皺眉道，“小同志，這不是銼鐵塊，這是軋鋼機的‘心臟’！別說你，就是易中海師傅來了也只能干瞪眼！”

劉建國看著秦洛峰，眼中卻閃過一絲希望。

他想起了這個年輕人創(chuàng)造的種種奇跡。

“你有什么辦法？”

秦洛峰走到那臺巨大的機器旁，看了一眼損壞的部位胸有成竹地說道：“齒輪崩了我們可以修復。鍵槽壞了我們可以重造。我們不需要換掉整個齒輪?！?/p>

“修復？怎么修復？”

眾人皆是一臉不信。

那可是高強度合金鋼，斷掉的齒，怎么可能補回去？

“堆焊?！?/p>

秦洛峰吐出兩個字，“用高鉻焊條在斷齒處進行堆焊，恢復齒形然后再用手工進行精加工，打磨出原來的漸開線齒形?！?/p>

“手工打磨漸開線？”

在場的所有鉗工都失聲叫了出來。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齒輪的漸開線曲面是保證平穩(wěn)傳動的核心，其精度要求極高，都是由專門的滾齒機加工出來的。

用手，怎么可能磨得出來？

“至于鍵槽，”

秦洛峰繼續(xù)說道，“我們可以利用鏜床，將原本的鍵槽擴大，然后制作一個尺寸完全吻合的‘鋼套’，通過熱脹冷縮的原理，將鋼套牢牢地鑲嵌進去在鋼套上，重新切削出標準的鍵槽?！?/p>

秦洛峰的方案每一步都超出了在場所有工人的認知范疇。

堆焊修復合金齒輪，手工打磨漸開線，熱鑲嵌修復鍵槽......

這已經(jīng)不是維修，這是再造！

劉建國聽得心頭狂跳，他雖然不完全懂，但他能聽出這套方案里蘊含的巨大可行性和天才般的構(gòu)想。

“你有幾成把握？”

劉建國死死地盯著秦洛峰。

“八成。”

秦洛峰平靜地回答。

“我不需要人?！?/p>

秦洛峰搖了搖頭，“我只需要王敬山師傅給我打下手。另外，我還需要一批高鉻焊條一些焦炭，還有......”

他頓了頓，目光看似不經(jīng)意地掃向不遠處堆放廢料的角落。

劉建國此刻哪里還有心思管什么廢鐵，他滿腦子都是“八成把握”這四個字。

“沒問題！別說那堆廢鐵，只要你能讓二號線重新轉(zhuǎn)起來你就是咱們廠的大功臣！”

一場關(guān)乎工廠命脈的搶修，就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轟轟烈烈地展開了。

秦洛峰和王敬山，一個主導，一個輔助，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

當秦洛峰戴上護目鏡，手持焊槍，在那崩壞的齒輪上，拉出一條條穩(wěn)定而精準的焊縫時，整個車間的工人都看呆了。

那飛濺的焊花，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

當他用自制的靠模和一把小小的油石，在那堆焊出的丑陋金屬塊上，一點點打磨出光滑精準的漸開線曲面時，所有的質(zhì)疑聲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靜和發(fā)自內(nèi)心的敬畏。

整整一天一夜。

伴隨著一陣平穩(wěn)而有力的轟鳴，停擺了一天一夜的二號軋鋼生產(chǎn)線，再次緩緩地轉(zhuǎn)動了起來！

整個車間，瞬間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歡呼聲和掌聲！

劉建國激動得滿臉通紅，他沖過來死死地抓住秦洛峰的手，語無倫次地說道：“功臣！你就是我們廠的大功臣！”

秦洛峰只是平靜地笑了笑，婉拒了所有的贊譽和獎勵，只提了一個要求——履行承諾，讓他把那堆“廢鐵”拉走。

是夜。

當幾大車廢舊鋼材和整整兩噸焦炭被悄無聲息地運進那座廢棄倉庫時，秦洛峰和王敬山相視一笑，眼中都燃燒著熊熊的火焰。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兩人關(guān)死大門，用槽鋼頂住。

王敬山憑借著記憶中的土法煉鋼技術(shù)，指揮著秦洛峰，用耐火磚和黃泥，在倉庫中央，砌起了一座簡易卻高效的土法沖天爐。

熊熊的烈火在爐膛中燃起，焦炭被不斷地投入，發(fā)出噼啪的爆響。

當爐溫達到足以熔化鋼鐵的恐怖高溫時，兩人合力，將一塊塊沉重的廢鋼投入爐口。

鋼，在烈火中熔化翻滾匯聚成一池金色的鐵水。

整個倉庫，都被那耀眼的火光映照得如同白晝，灼熱的氣浪，讓空氣都發(fā)生了扭曲。

隨著秦洛峰一聲低喝，兩人合力，撬動了出鐵口。

“轟——”一道粗壯的金色的洪流咆哮著奔涌著，從爐口傾瀉而出，帶著雷霆萬鈞之勢，精準地注入了那個巨大的圓形砂型之中！

鐵水飛濺，火星四射！

那是一幅充滿了原始暴力美學的無比壯麗的畫卷！

當最后一滴鐵水流盡，秦洛峰和王敬山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如釋重負的喜悅和深深的疲憊。

他們兩人，幾乎虛脫地癱倒在地。

成了！

“盤古之心”計劃最核心的部件飛輪毛坯，鑄造成功！

就在這時，秦洛峰的腦海中，那冰冷的機械音，如期而至。

【叮！檢測到“盤古之心”計劃重大節(jié)點突破！】

【核心部件“超質(zhì)量慣性飛輪”鑄造完成，獎勵宿主：大師級鑄造經(jīng)驗！】

一股龐大的信息流涌入腦海，無數(shù)關(guān)于鑄造熱處理金屬探傷的知識與經(jīng)驗，瞬間與他融為一體。

秦洛峰能清晰地“看”到，眼前這顆巨大的飛輪內(nèi)部哪里有氣孔，哪里有應力集中。

這獎勵，來得太及時了！

有了它，后續(xù)對飛輪的精加工和熱處理，他將更有把握！

倉庫內(nèi)的火光，漸漸熄滅，只剩下那顆巨大的紅色鐵餅，在黑暗中散發(fā)著驚人的熱量和暗紅的光芒。

倉庫外，夜色更深了。

四合院里，三大爺閻埠貴，因為晚飯吃多了有點撐，起夜上廁所。

當他推開房門，習慣性地朝廠區(qū)的方向瞥了一眼時，他的腳步，猛地頓住了。

他看到，在軋鋼廠后院那個廢棄倉庫的方向，一縷若有若無的黑煙，正裊裊地升上夜空，而在那黑煙之下，似乎還有一絲不正常的暗紅色火光，一閃而逝。

閻埠貴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他那雙精于算計的眼睛，瞬間瞇成了一條縫。

深更半夜，廢棄倉庫火光濃煙......

這里面，肯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