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

朱元璋頓時臉色漲得通紅，抬腳就想踢。

“老大你別攔咱，余閑想教壞我兒，他休想得逞?！?/p>

面對朱標(biāo)的極力勸阻，朱元璋的火氣越壓越盛。

“爹！”

情急之下，朱標(biāo)脫口而出，順便把朱元璋思緒帶了回來。

“再聽聽，老四不是小孩子了，這點雕蟲小技能識破的。”

過了一會兒，朱元璋大口大口喘著氣，決定考察老四的表現(xiàn)。

...

牢房內(nèi)。

余閑隔著墻壁，面對這個心懷大夢的有志少爺，想了想，決定說實話。

雖然一個大牢底層的將死之人所言，肯定沒幾個人會聽進去。

“以大明君主的才干，收復(fù)大部分失地也就一兩代君王的事情?！?/p>

“收復(fù)之后呢？”余閑輕飄飄的說道。

沒等對面回答，余閑又道：

“蒙元為何滅國，一是為政者不仁，二是連年的天災(zāi)?！?/p>

“朝廷面對前車之鑒，可曾有應(yīng)對策略？”

朱棣眉頭微鎖，并未對余閑的話感到石破天驚。

“您想說，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所以，我們要與天道斗？”

“誠然，國祚延續(xù)千秋萬代，是我輩的真心希望?！?/p>

“可即便有朝一日不能，相信也可與周朝比一比肩?！?/p>

朱棣昂著頭，雙眼里，是抹不去未涉世間的稚氣與光芒。

周朝存世七百多年，已經(jīng)算是長命王朝。

朱家人能有這番野望，也是人之常情。

余閑無可指摘，神情忽然冷下來。

“就這？”

“王朝興衰，與百姓吃穿緊緊相連，任何一朝的覆滅，都與天災(zāi)密不可分?！?/p>

“聽你侃侃而談，應(yīng)該記得‘千里無雞鳴’的景象吧?！?/p>

朱棣想到那一幕就揪心，他雖年紀(jì)小，但早早隨父親征，見過各個地方的底層。

于是回復(fù)道：“那是自然?！?/p>

余閑繼續(xù)說：

“促使前元滅亡的天災(zāi)，便是旱災(zāi)、蝗災(zāi)、大寒接連襲擊。”

“災(zāi)害所經(jīng)之地，莊家無存，田地荒廢，更有掘墓食尸者以求活命。”

“你沒感覺，這些年天大寒時日越發(fā)早么？”

“百姓吃飽飯穿暖衣，才幾年光景，大明可曾有儲備，度過可能的天災(zāi)？”

“只顧著與韃子斗，就把真正的敵人給忘了！”

聽到這里，朱棣也是感慨萬分，要是有吃不盡的糧食就好了。

聽說南方有些地區(qū)的稻谷可一年兩熟，甚至是一年三熟。

朱棣希望稻谷長得再大一點，再高一點；最好呢，能在稻谷下乘涼。

到那時候，別說喂飽百姓，行軍糧草也不用愁了。

朱棣胸有成竹地說：

“學(xué)生懂了，想要江山穩(wěn)固，全憑三樣?xùn)|西?！?/p>

“有糧，有地，有人！”

余閑似笑非笑，“那是老三樣了?！?/p>

朱棣疑惑地說：“還有別的三樣？”

他挺起胸膛，打算開始論一番。

但余閑完全不給機會，直接戳破了中原朝廷變更的弊病。

受制于時代背景，要想讓對方看到時代局限，等于要他編造出從未見過、聽過、感受過的東西。

“好，就算你有糧，有地，有人，能打破天災(zāi)的循環(huán)？”

“眼光放長遠一點，天下英雄如過江之鯽，有這三樣的何止朱家?！?/p>

朱棣詫異的問：“還有比韃子更能霍霍的族民？”

余閑看對面就像看一個孩子。

“連稚子都知道，野草生生不息！”

“這片土地上，打來打去都是這些人?！?/p>

“打跑了韃子，又有新的游牧雄主起來?！?/p>

“你殺不盡外族人，就永遠都會有對手?！?/p>

“你踏平草原又如何？只要看不住所有人照樣會有新勢力崛起！”

“千年前，韃子也不過是一支小部。”

這次終于把朱棣說沉默了。

現(xiàn)實確實如此！

“千百年后的事，吾輩無力干涉?！?/p>

片刻后，朱棣只能承認(rèn)壽命有限。

“錯了！”

“這一代人，才是最能把握轉(zhuǎn)機的一代?！?/p>

“否則，這一代人，將是斷送勃發(fā)機會，垮掉的一代！”

余閑想到后來飽受欺凌的百年恥辱，一時心情蕭瑟。

“我朝要看大洋彼岸，那會有傲視世間的新興力量?！?/p>

“甚至，我族將走下神壇，巨龍傾覆！”

“有朝一日，牢友若能出去，當(dāng)以此為抓手！”

朱棣：“......”

垮掉的一代，是在說他嗎？？？

他已立志為漢室失地奮斗終生，難道這樣還不夠！

另一邊。

朱元璋父子倆身子石化，詫異地說不出話。

“一頓亂猜，余閑用什么預(yù)測天災(zāi)爆發(fā)？”

一個才不滿二十的黃毛小子，在這兒一本正經(jīng)的推測天象，它保真嗎？

話雖如此，但今年入球以來，各地確實寒氣驟增。

朱元璋下意識反駁，但他一個農(nóng)民的兒子，對土地有著敏銳的感知度。

任何異樣天象，對來年收成都有難以估量的致命打擊。

可真正讓他眼前一黑的，當(dāng)屬“與天斗”一說。

如果外面真有強族，那他們與韃子一味地斗，會不會給了外族反超的可乘之機！

“父皇小心！”

眼看朱元璋一個趔撅，朱標(biāo)趕忙站在身后，確保朱元璋即便倒下，也倒在他身上。

“咱沒事——”

不管大洋外有何等牛鬼蛇神，即便比韃子更善戰(zhàn)，他老朱也有信心斗一斗。

擁據(jù)人、地、錢，外加戰(zhàn)略和善用將帥，就沒有打不贏的仗！

朱標(biāo)看父親失態(tài)，連忙道：

“身子要緊，小人讒言不可信?！?/p>

“再怎么說，也不合理，大洋彼岸，有這么強的國度？”

“東瀛？還是南洋等島地？這些藩屬國上貢叩拜都來不及，絕無能越過大明?！?/p>

“兒臣這就將兩人牢房拆開......”

“慢著！”

朱元璋壓低聲音，抓住老大的肩膀，手上用了三成力。

“此人或許有點東西，別急著換?！?/p>

“可是......”

朱標(biāo)還想反駁，感覺肩膀突然吃痛。

“別說了，去找筆墨紙硯來，把一字一句都寫下?！?/p>

盡管朱標(biāo)有些不服氣，但也不得不承認(rèn)，此人的確是專業(yè)的。

否則也不能對大明情況如數(shù)家珍，要知道圣賢書可不教這些。

就在這邊興趣大漲時，朱棣聲音升高：

“您是說，東瀛會反？”

“既如此，不如現(xiàn)在就去屠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