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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那天的天空泛著陰翳的灰藍(lán)色。
我坐在店里,看著邊上兩個伙計拿著千斤頂修車。
大四兒肩上搭了條臟兮兮的白毛巾,緩緩直起身來扯過毛巾在額頭上抹了一把。
我看著白毛巾又黑了一塊感到有些心疼,還沒說話就見他往車轱轆那啐了一口:“他奶奶的,一輛小破桑塔納拿來修什么修,爛成這樣修個屁??!”
他拿手扇著風(fēng),指縫里嵌了黑乎乎的泥垢,想了想罵道:“媽媽的頭,這天氣看看這陰沉沉,實則悶死人?!?/p>
我覺得他實在有些聒噪,剛要開口,就聽到邊上范三兒諷刺他道:“呦,看不出你這南方大少爺也會怕熱。”
大四兒是個地地道道江南人,然而他人到了北京入鄉(xiāng)隨俗跟著練就一口京片子。
你永遠(yuǎn)無法想象一個操著滿口京片子的男人嬌滴滴跟我們講述他江南老家的場景。
想到這里我沉默了一下,小心翼翼將到嘴邊的話咽下去。
一陣熱風(fēng)灌進(jìn)我脖子里,心下不覺有些焦躁,于是便伸手摸到兜里,將前天抽剩下的煙拿出來。
范三兒一看我手里的煙眼都直了:“我的個老天爺呦方爺,您這煙從哪兒來的?”
我愣了愣回答不知道。然后低頭看了看煙盒。
煙盒是漸變的紅色,扁扁的長方體,上面用繁體字寫了倆大字。
我和大字面面相覷,誰也不認(rèn)識誰。
“誒呦喂方爺這可是蘇煙呦,您從哪兒搞來的啊,小弟我眼饞好長時間了。”范三兒扔了手里呃扳手沖過來。
我奇道:“你認(rèn)識這幾個字?”
“呸,這些兒高深玩意兒我怎么認(rèn)得,但這煙盒長什么樣小弟我還是知道的。”
想想也對,我一個小學(xué)沒畢業(yè)的半吊子手下怎么能出個會認(rèn)繁體字兒的知識分子。
我就哦了一聲拿了根煙出來,將煙盒收起來,聽著這煙還挺名貴。
范三兒見沒他的份,撇了撇嘴嘟囔道:“媽的,怎么你這種不認(rèn)牌子的次次能搞到好煙。”
我聽他這樣說,挑了下眉毛,他看我表情不大好,就訕訕收了話茬不再吭聲兒扭身將剛剛的桑塔納放下來。
我點了煙,吸了口氣覺得心里稍稍安靜了些,不由得起身繞著桑塔納轉(zhuǎn)了一圈。
這是輛桑塔納2000,黑的,說它六成新已經(jīng)抬舉了。
這種破車,真沒什么修的必要。
大四兒在旁邊嘖嘖兩聲,笑道:“這破車,修理費都夠買倆了?!?/p>
我彈彈煙灰剛要接茬兒,就聽到前邊傳來個腳步聲。
緊接著一個男人走進(jìn)我視線。
這男人慢悠悠走過來,一邊的范三兒和大四兒均站起來問候:“王先生?!?/p>
王先生看了看大四兒,問:“你對我的車不滿?”
他說這話的時候帶著股慵懶勁兒,一副睡不醒的欠摔樣兒,然而這姓王的五官輪廓很深,即使他帶著這么一股子挨千刀的腔調(diào),給人的感覺還是突兀無比。
大四兒抖了抖,老老實實回答:“我們這是怕您虧,您這車說句好聽的不要錢白送都沒人要,您還費老勁兒修丫,這不是欠呢么?”
大四兒的京腔兒學(xué)得不到位,但我一個土生土長的北京仔要再沒點反應(yīng)就對不起祖國和我開的這家小鋪子了。
想著我把煙摁在地上,抬腳踩到煙頭閃著火星的微光上沖王先生歉然道:“鋪子里伙計不會說話,您大人有大量,別見怪。”
王先生看我的眼神有點奇怪,良久才短促地笑了一聲,伸出手來:“您好,我叫王鐸。”
我立馬伸手去接:“林正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