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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除夕夜里,女兒的侍女渾身是血地趕來藥王谷,讓我回去救女兒的命。
我匆忙驅車趕回京城,卻聽說明日女兒要和朝中太監(jiān)大婚。
而我精心為她挑選的四個竹馬,此刻一人拿著她的一件嫁妝,眼巴巴地獻給表小姐沈翠蘭:
“林菀是個沒福氣的,哪里配得上這么好的珠寶?這御賜的珍珠簾,也惟有戴在蘭兒脖子上才顯得尊貴!”
“林菀自甘下賤,沒出閣就敢將野男人帶回郡主府,被全京城恥笑,活該配了個太監(jiān)?!?/p>
“畢竟除了暴虐成性的九千歲,還有誰愿意娶她呢?”
我呆愣在原地,不敢相信這四個人竟是當初我為了保護女兒一手養(yǎng)大的豺狼!
他們以為成了郡主府的繼承人,將我女兒折磨得半死、還強逼她嫁給閹人…
可惜他們不知道,當朝九千歲,曾經身受我大恩,更是我女兒的義父!
1.
聽著幾人奉承的話語,沈翠蘭笑得愈發(fā)得意,看向女兒的表情也就愈發(fā)不屑。
“林菀,你在郡主府時便傳出了和野男人廝混的名聲。平日里,更是驕縱任性,九千歲愿意娶你,是你天大的福氣。”
“等嫁過去之后,可萬萬不能再如此任性了?!?/p>
隔著門縫,我清楚地看見,她趁著旁人不注意,將長長的指甲抵在菀兒的腰間。
鋒利的護甲刺破菀兒的肌膚,她痛得流淚,卻反被沈翠蘭扇了重重一巴掌!
裝模作樣,“我碰都沒碰你,你哭什么?”
見沈翠蘭發(fā)怒,她身旁的四個男人頓時一窩蜂似的圍了上去,
“蘭兒教訓你是抬舉你了,就你這般性子,除了她,誰還愿意處處容忍擔待你?”
顧昭夕對著菀兒一頓怒斥,崔嵐心疼地拉起沈翠蘭的手指,反復查看她有沒有受傷。
至于谷安和齊晟禮,俱是一臉怒意地護在沈翠蘭身邊,言語間字字句句都是對菀兒的貶低。
看著眼前高大的四個男人,我頓覺一陣恍惚。
當初我行醫(yī)路過邊關,是菀兒不忍一路上孩童流離失所,求著我收養(yǎng)下他們四人。
我本不欲多事,可看著他們跪在我面前發(fā)下毒誓,說這輩子都會保護我的女兒,我這才軟下心來。
這些年,我將他們金尊玉貴地養(yǎng)大,用郡主府的門楣人脈培養(yǎng)他們,將曾經的小叫花子養(yǎng)成了翩翩貴公子。
卻沒想到,他們竟將自己作了這郡主府的主人,反對我的女兒百般折磨!
我再也看不下去,一腳踹開了門!
2.
四人顯然沒有預料到我會在此時回府,一時間面面相覷。
“夫人,怎么是您?”
我顧不得跟他們說些什么,上前摩挲著菀兒的小手,在看到她手腕上疤痕后心狠狠一顫。
“菀兒身上怎么有這么多的傷?莫非你們敢在這郡主府里動私刑!”
沈翠蘭臉色驟變,慌忙躲在顧昭夕身后。
菀兒卻因為他的觸碰尖叫一聲,渾身顫抖得跌落,“不要,不要再打菀兒了…菀兒錯了…”
崔嵐上前將菀兒一腳踹開,“賤人,你又在作什么戲?”
他氣得咬牙切齒,一把將沈翠蘭的衣袖拉開。
只見她潔白的皓腕上,赫然是一道深深的傷痕。
沈翠蘭捂著臉哭訴道:“林菀,你都嫁人了,為什么還是不肯放過我呢?”
“我本想給你留著一絲體面,卻沒想到,你非要如此!分明是你日日苛待我,三九寒冬,你逼我臥冰求鯉…我凍得半死,險些就沒了命!”
“你裝病臥床,卻要我用血替你抄寫經書祈福。就連,就連…”
她咬緊牙關,一副要哭暈過去的樣子。
顧昭夕心急如焚,“蘭兒,事到如今,你何必再給她留著顏面?也就是你心善,才會一次次忍氣吞聲?!?/p>
沈翠蘭掩下?lián)P起的唇角,柔柔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敢欺瞞夫人了?!?/p>
我的眼里已是一片寒冰。
可沈翠蘭沒發(fā)覺,揚聲道,“林菀在她及笄那日,便將十余個乞丐迎進房中。在光天化日之日,與之茍合…”
我聽得額頭青筋皺起,厲聲:“胡說八道!菀兒一向心思單純,不與外男隨意結交,你怎能沒有證據(jù)就隨便誣陷人?”
沈翠蘭嚇得一顫,下意識地往四個男人看去。
“蘭兒別怕。”
谷安率先沖上來,將人一把撈進懷里。
路過癱軟在地上的菀兒時,他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徑直踩上她的手掌。
那雙曾被我用千兩金銀換來的草藥嬌養(yǎng)出來的柔荑,被他一腳踩得血跡斑斑。
其余三人也攔在我身前,齊聲道:“我們有證據(jù)?!?/p>
只見一幅長長的畫卷被人送了上來。
沉默了許久的菀兒,在看到畫卷的那一刻,陡然抓緊自己的頭發(fā),雙眸被恐懼浸滿。
“不要,不要…”
她用盡全力搶過畫卷,被齊晟禮一腳踩上心窩,“滾!”
她不可置信地抬眸,嘴里發(fā)出野獸一般的哀嚎。
“阿禮,你怎么能…”
“你們怎么能這么對我!”
她捂著心口嘔出一口血。
我踉蹌著沖到菀兒身邊,流著淚將她抱進懷里:“菀兒,你睜開眼睛,看一看娘親啊…”
看著懷里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的女兒,我心痛到無以復加。
她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骨肉,因我常年行醫(yī)勞累,她出生時便有不足,由我親自抱著在藥王谷的湯泉之中溫養(yǎng)了三月才撿回一條命。
這些年來,為了她的身子,我更是不知道花費了多少的金銀財寶。
三年前,她的身子終于養(yǎng)好,我也才敢放下心前去藥王谷精進醫(yī)術。
卻沒想到,離別時紅潤水靈的女兒,會變成今日枯骨一般的模樣!
3.
我強撐著心痛,抱著菀兒緩緩站起身,目光從眼前的四個男人身上一一掃過。
下一刻,清脆的五道巴掌聲響起。
“夫人,你這是什么意思?”
顧昭夕率先反應過來,捂著紅腫的臉,錯愕地看向我:“夫人,你可知林菀她做了些什么?”
“您外出這三年,若沒有我們替您管教,林菀早就下賤到出去賣笑了!如今我們費盡心機為她尋得好姻緣,您不感激就算了,竟然還打我們?”
谷安也一臉受傷,如同從前一般拉扯起我的衣裳。
“夫人這是怎么了?您從前不是最疼我了嗎?”
沈翠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您要怪就怪我吧,不要怪少爺們!都是蘭兒不好,不能忍受住小姐喜怒無常的脾氣…”
她一邊說著,一邊用哀柔的眼神瞥向我,哭得楚楚可憐。
看她的模樣,他們這群折磨我女兒的惡人倒是成了受害者。
我攥緊領口,平復下心底一陣又一陣惡心的感覺,冷眼看向她。
“是啊,菀兒為主你為奴。她就算是把你打死了扔出去喂狗,你也該一聲不吭才對?!?/p>
我冷笑一聲,“以下犯上的刁奴,你告到官府去,信不信也只會判菀兒一個無罪?”
“你可別忘了,當初沈家滿門流放,女子沒為官妓,是我心疼你才將你接入郡主府。你名頭上是郡主府的表小姐,可身契,還捏在我的手里呢!”
此話一出,沈翠蘭僵在了原地。
她睜大了帶著淚水的雙眸,滿眼都是不可置信。
看來,是我這么些年來的寬慈忍讓,才讓她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我的狠戾讓他們愣在原地,從前最受我喜愛的谷安當即氣紅了眼睛。
沈翠蘭軟軟糯糯的一聲“少爺”,便讓他失了智一般揚手向我打來。
“娘親!”
就在這時,躺在我懷里的菀兒驟然睜開雙眼,縱身擋在我身前,生生替我捱了這一下。
她白嫩的臉上立刻出現(xiàn)一道紅痕,兩行清淚順著眼角落下。
見菀兒受傷,我再也沒了和他們糾纏的心思,冷冷地對左右的侍衛(wèi)們道:“還不快將這幾個人趕出去?我郡主府里向來只有一個小姐!”
“什么少爺?呵,不過是我隨手撿回來的幾只野狗罷了,竟也敢這般欺辱我的女兒嗎?”
“來人,將他們通通趕出府去!”
4.
侍衛(wèi)們面面相覷,猶豫地看向沈翠蘭。
我氣得手抖,沒想到不過是外出三年,這郡主府竟都不聽我號令,反倒唯一個野種馬首是瞻了?
我深吸一口氣,正想出門喚我?guī)Щ貋淼娜笋R,不想卻被菀兒拉住。
她眼角含淚,沖著輕輕搖了搖頭:“娘親,您快走吧,不必為了菀兒…菀兒知道,如今您也是自身難?!?/p>
還沒等我聽明白,顧昭夕便惡狠狠地搶過畫卷,當著眾人的面將畫卷徐徐展開。
“還敢裝模作樣,今日我便讓夫人好好看清你的真面目!”
菀兒臉上的血色頓時褪了干凈,恐懼萬分地跪在地上。
像是沒有感知的木偶一般,麻木地向他磕頭:“求求你,求求你們不高讓娘親看見,我什么都答應你們!”
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那幅長達數(shù)米的畫卷上,竟然滿滿當當?shù)?,畫的都是些淫穢不堪的春宮圖!
畫像上的男子面孔都不一樣,可女子卻只有一人,且未著片縷。
那是…菀兒!
看清楚的那一刻,我心痛到幾乎站不住腳。
那是我千萬般嬌寵長大的女兒啊,他們怎么可以這么對她!
顧昭夕等人沒察覺到我的異常,冷笑著將仍然磕頭不止的菀兒踢開,徑直走到我身邊。
他們摟著沈翠蘭的肩膀,笑得輕蔑:“夫人這回可相信了?林菀她根本就不是在您面前這般冰清玉潔的模樣,私底下,早就被男人玩爛了!”
齊晟禮添油加醋道,“這樣的女人,如何能做我的妻子、郡主府未來的女主人?”
“依我看,這敗壞夫人清名的東西,就該早日打死了事,脫去亂葬崗才好呢?!?/p>
我氣極反笑,腦子里緊繃著的最后一根弦終于斷了:“那你們覺得,誰才配當這郡主府未來的女主人呢?沈翠蘭么?”
沈翠蘭以為我被說動,喜不自勝地站了出來,親親熱熱地挽上我的手臂。
“夫人,我也是您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啊。琴棋書畫,我樣樣都學得比林菀好。反正她如今也不中用了,不如您就收我為義女…”
“以后,我從他們四人中選擇一個做郡馬,我們都會孝順您的,豈不美哉?”
我揚起唇角:“收你為義女?你也配嗎?”
下一刻,我拔下鬢邊的金釵,毫不猶豫地刺向她的臉。
“蘭兒!”
四道聲音齊齊響起。
他們目眥欲裂地奔向沈翠蘭,而我面無表情地抱起菀兒,轉身向門外走去。
崔嵐攔在門邊,咬牙切齒道:“傷了蘭兒,你還想走?”
“林清如,你還以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呢。這三年,你的身子早就空了吧?若不是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你又怎么會花費三年,在藥王谷尋找續(xù)命的藥…”
聽到這句話,我閉上眼睛,露出一個冰冷至極的笑。
他不知道,我求藥,是為了他們四人。
就在這時,九千歲的接親的轎攆停在了門外。
4.
崔嵐看見九千歲一身紅衣入了府,語調一轉,“今日是九千歲的新婚大喜,夫人想帶著林菀去哪兒?”
沈翠蘭被我劃傷了臉,頂著一臉血膝行到九千歲腳下,咬牙切齒道:“恭祝九千歲新婚!還請九千歲快接姐姐進門吧!”
顧昭夕也急聲道:“是啊,您快把林菀?guī)ё甙?。?/p>
九千歲抬起眼眸,冰冷的目光掃過所有人,唯獨在看見我和菀兒時柔軟下來。
“今日雖是咱家的納妾之喜,可誰說我要納的人是林菀了?”
“四人齊齊一愣,隨后異口同聲地問道:“不是林菀,那還能是誰?”
他舉起手,緩緩指向了沈翠蘭。
沈翠蘭臉上的笑容陡然凝固住。
她渾身癱軟,“怎么會是我呢,您搞錯了,婚書上白紙黑字地寫著…”
齊晟禮急忙搶過婚書捧到他面前:“是不是您看錯了?您要娶的人分明是林菀啊,怎么會變成蘭兒呢?”
九千歲卻笑著將婚書展開,露出上面白紙黑字的三個字:
沈、翠、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