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紙都貼住了，不算犯規(guī)哦！”有人拍桌大笑。

林霜忽然想起三年前的平安夜，周延生也是這樣耳尖發(fā)紅地湊近她，說“第一次親女生，你別笑我”。

那時他掌心的汗浸透了她的袖口，而現(xiàn)在，同樣的動作落在另一個人身上，連緊張都是復(fù)刻的溫柔。

紙巾被扯開時，江小羽唇角還沾著淡金色的口紅印。

她晃著紙巾向眾人展示中間的淺痕，腕間的銀鐲叮當(dāng)碰撞周圍人笑得東倒西歪。

林霜忽然發(fā)現(xiàn)周延生的視線始終沒朝她這邊落過。

他正低頭替江小羽調(diào)整歪掉的圍巾，指尖劃過她鎖骨時，動作熟稔得像重復(fù)過千百次。

“林霜，該你抽牌了?！?/p>

有人推了推她的肩。

她低頭看著掌心的撲克牌，梅花五的圖案模糊成一片。

抬眼時，正撞見江小羽湊在周延生耳邊說話，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她手腕的紅繩，而他垂眸聆聽的模樣，刺痛了她的眼。

紙巾被揉成一團攥在掌心，邊角的褶皺刺痛虎口。

原來有些越界從來不是突然的冒犯，而是藏在二十年光陰里的、理所當(dāng)然的親密。

服務(wù)生端著果盤進來時，林霜趁機起身：“去趟洗手間。”

經(jīng)過周延生身邊時，他甚至沒抬頭，仍在和江小羽說著什么。

她聽見“小時候爬樹摔下來”“你背我去診所”的只言片語，像碎冰砸在心上。

隔間里，水流聲掩蓋了睫毛顫動的聲響。

鏡子里，她看見自己無名指的婚戒在燈光下泛著冷光——和江小羽方才墊在唇間的紙巾一樣，都是蒼白的、透明的隔閡。

再推開門時，包間里的哄笑更盛了。

江小羽正舉著手機錄像，周延生無奈地配合著下一個大冒險，而他不知道的是她此刻千瘡百孔的心臟。

等到林霜終于忍不下去了，她便找了個“身體不適”的借口先行離開。

包間的門在身后合攏時，林霜終于聽見自己心跳聲里混著哽咽。

她捏著手機的指尖發(fā)顫，鎖屏上顯示著周延生半小時前發(fā)來的“等我結(jié)束這局就來陪你”，此刻像塊燒紅的炭，燙得她幾乎要松手。

走廊的冷風(fēng)灌進領(lǐng)口時，她才驚覺自己連外套都沒穿。

手剛摸到門把，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是周延生，手里拎著她的包。

“你包忘了?！彼鴼膺f過來，指尖掠過她冰涼的手腕時頓了頓，“怎么穿這么少？外面下雪了。”

路燈的光暈裹著細(xì)雪落在他發(fā)梢，林霜望著他眼中倒映的自己此刻同樣的溫柔語氣，卻讓她喉間泛起苦澀——原來他追出來，只是為了包。

“謝謝?！彼舆^包周延生忽然低頭看手機，屏幕藍光映出他蹙眉的模樣：“小羽姐說骰子還沒輪到我，你先打車回家吧，我結(jié)束就——”

“不用了?！绷炙驍嗨拔易约耗芑厝??！?/p>

“要不還是我......”

“夠了！”林霜猛地抬頭，聲音發(fā)顫。

電梯鏡面映出她泛紅的眼尾，和周延生愕然的神情。

她別過臉，盯著跳動的樓層數(shù)字，聽見自己說：“我累了，想一個人走走?！?/p>

手機在包里震動，是周延生發(fā)來的消息：“到家發(fā)消息?！倍砗?，始終沒有傳來那個她最想聽的聲音。

深夜，客廳只開著一盞落地?zé)?，餐桌中央的南瓜湯早已涼透，倒映著吊燈的光斑像凝固的淚。

林霜盯著周延生解領(lǐng)帶的背影，喉間滾過無數(shù)次排練的臺詞，最終在他轉(zhuǎn)身時碎成沙啞的音節(jié)。

“你是不是......從來沒喜歡過我？”

周延生的手指頓在襯衫第二顆紐扣上，鏡片后的眸光暗了暗：“大晚上發(fā)什么神經(jīng)？”

“周延生，我沒有瞎，你們在同學(xué)會上當(dāng)眾接吻......”

林霜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fā)抖，卻仍固執(zhí)地逼近半步。

“夠了。”

周延生扯開領(lǐng)帶，繞過她走向酒柜，冰塊撞在玻璃杯里發(fā)出刺耳的響。

“同學(xué)會玩游戲而已，你以前不是這么小心眼的人。”

“以前？”林霜忽然笑了，笑聲里帶著碎玻璃般的鋒利。

“你說的‘以前’，是不是我永遠乖乖替你熨好襯衫、記住你所有過敏食物、連生氣都要挑你不忙的時候的‘以前’？”

酒液在杯壁搖晃，周延生的背影僵了僵。

她看見他指腹摩挲著杯口，那里還留著江小羽今晚用過的唇印——方才在包間，他明明看見卻沒擦。

周延生的眉頭皺成深川：“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怎么現(xiàn)在變得這么......

“這么不可愛了？你是不是覺得我就應(yīng)該永遠像個提線木偶？！”

林霜替他說完。

“無理取鬧?！?/p>

周延生抓起西裝外套，鑰匙在玄關(guān)叮當(dāng)作響，“我去書房睡?！爸苎由?！”

林霜突然喊住他，從包里掏出個未拆的禮盒——是他上周從海島帶回來的絲巾，包裝上還貼著江小羽常買的那家店的標(biāo)簽，“你連送我禮物，都是讓表姐替你選的吧？”

他的腳步頓在門口，背對著她低聲說：“她更懂審美?！?/p>

“懂審美，還是懂你？”

“去睡吧。”林霜忽然轉(zhuǎn)身走向臥室，婚戒在臺燈下閃過冷光，“明天還要陪表姐去看畫展，不是嗎？”

林霜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忽然想起初見時周延生說的第一句話：“林霜，你名字里有雪，也有霜。”

那時她以為，他是覺得她像雪般純凈，霜般清冽，現(xiàn)在才明白。

像霜雪般安靜，不會給你惹麻煩。

是啊，不會惹麻煩，所以適合當(dāng)妻子。

而江小羽，才是他生命里的風(fēng)，是雪化時的暖陽，是霜融時的春水——而她，只是件合腳的鞋，舒適，卻從不被珍惜。

手機再次震動，這次是周延生發(fā)來的消息：“明天早上喝小米粥，別空腹吃藥。

遲來的關(guān)心。

可惜，她已經(jīng)明白再追問“是否愛過”已是徒勞——因為他從未真正看過她。

午后的陽光斜斜照進來，林霜蜷在絲絨沙發(fā)上午睡。

迷迷糊糊間，她又夢到橘貓毛茸茸的腦袋往她掌心鉆，喉嚨里發(fā)出咕嚕咕嚕的撒嬌聲。

“夫人......”管家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帶著小心翼翼的顫音，“雪球......出車禍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