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日，姬家正式下聘。

一早，春靈便喊醒溫執(zhí)素梳妝打扮，她昨夜睡得好便也由春靈折騰。

今日祖母同樣免了請安，她在院子里用過早膳，不一會便聽前廳熱鬧起來。

春靈十分激動，拉著她就往前廳去。

前廳里溫宏禮已經(jīng)在候著了。

溫執(zhí)楓一早便出了城，老夫人還不便起身，楚姨娘臉上印子未消，其他姨娘們不可出后院。

偌大將軍府就只溫宏禮一人出面。姬家倒是浩浩蕩蕩來了一群。

宗族長輩們一見只有溫宏禮一人，下意識覺得將軍府輕怠。

長老們對了對眼神，面上不顯。

溫宏禮架子也不端了，連忙上前討好陪笑。

眾人見禮后，邊說著話，往前廳里引。

姬家的聘禮將前院占的已經(jīng)無從下腳，放眼一看，紅得灼眼。

金銀玉器、絲絹禮器、茶葉美酒，應(yīng)有盡有。最前面的紅盒子中，還放了一捆良田地契。

姬家的財力，溫宏禮到此刻才有了真實的感受。面上不由笑得更加奉迎，挑些喜慶話客套。

溫執(zhí)素從垂花門出來，繞到前院，入目就是滿眼的紅和金銀的閃。

春靈直接看呆了，拉著她袖子：“天吶！大小姐！我從未見過那么多金銀玉器！”

現(xiàn)代的金錢都是冰冷的數(shù)字，其實她也沒見過。

她甚至都有一瞬間心動了，要不就答應(yīng)嫁了吧？

見眾人入了前廳，溫執(zhí)素連忙加快腳步。

前廳眾人落了座，上了茶，正有點沒話找話的時候。

門口一陣風(fēng)，吹來了梅香。

一襲桃紅色大袖團花紋錦緞襦裙，腰間系了粉白掐花的帶子，纖腰不盈一握。腰間墜著碧色的玉，清脆作響。院子里滿目的紅稱著少女的膚白勝雪，溫婉綽約。

眉如春柳、眼似秋波，那雙媚眼的黑瞳仁極深，平衡了媚意多了一分清純。容色明艷奪人，再美的珠釵首飾，皆成點綴。

廳中頓時無聲。

姬彧扭身見到她時，同她的目光撞在一處。

眼里爆出明亮的光。

十幾年不見，他的素素，美得讓他心驚。

溫執(zhí)素的視線并未多停留，先同諸位長輩見了禮，才站到父親身邊，細(xì)細(xì)觀察。

姬彧朱紅色袍子將謙謙君子襯得貴氣逼人，腰配寶石墨玉帶，單垂一條白玉佩。墨發(fā)半扎入白玉冠束，眉眼溫柔，嘴角的笑意未停。

姬彧知道她在看他，他平時甚少穿顏色如此濃烈的衣衫，也不知道今日可否入她眼。

他沉了沉心，認(rèn)真看著溫家父女，朗聲道：“晚輩姬彧，今日特備薄禮，以表誠心。承蒙兩家之約，晚輩得溫家長女垂青，實乃三生有幸。感念溫家撫育之恩，愿以余生護令媛周全，必當(dāng)視若珍寶，奉為明珠，只得一人，再無妻妾。延姬家重諾祖訓(xùn)，此生奉行。”

姬彧深深一揖。

滿堂無聲。

姬家長輩一時震驚無言。長房嫡子竟不欲納妾，那這姬家長房會不會日漸式微......

“好！好！好！”溫宏禮眼中泛出淚花，一連說了三個好。

上前親自扶起姬彧，拍了拍他的肩。

又扭頭招呼溫執(zhí)素，示意他們小輩出去，長輩們留下來商議婚期。

春靈一邊偷偷抹淚，一邊為二人帶路。

順著抄手游廊進了花園，路上的仆從們都說著吉祥話，聽得人喜氣洋洋。

兩位主子一路無言，到了花園里春靈就有眼力見地溜了。

溫執(zhí)素一路上沒說話，到了花園里，定定地看著姬彧。

美色，她所欲也。

金銀，她亦所欲也。

二者，亦可得兼。

“素素，你......你一直盯著我作甚？”姬彧眸光溫和，替她撫掉發(fā)間的落花。

她在想，溫明月居然當(dāng)初寫這本書的時候，居然給她安排了這么好的姻緣，莫不是吃錯了藥？

“京城第一公子”如此美色，便是有毒她也要先嘗嘗滋味。

她沒答話，忽然伸出手抱住姬彧。

姬彧身子僵住，喃喃道：“素素......”

他又驚又喜，原以為太久未見，二人會有些生分。

沒想到素素竟如此......

溫執(zhí)素收緊手，摟著他清瘦有力的腰。

“想到赫赫有名的京城第一公子，是我未來的夫婿，我便有些開心。”

是她的，就算她不要，也不能屬于任何人。

姬彧感受到少女的馨軟和溫度，溫香軟玉在懷，心跳慢慢加快，青澀的少年從未有過如此的感覺。

他為了解少女心事，看過很多話本子，知道是他春心萌動。

世家大族的禮儀、男女大防告訴他，二人不可以如此親密，但他私心地偷偷抱住了她。

就一會兒。

“素素，剛剛我同溫將軍說的話，句句為真，你可信我？”

溫執(zhí)素聞到他懷里好聞的佛手柑香味，是她喜歡的柑橘調(diào)。

他承諾的話，她沒在意聽，半個字也未曾信。

先不論哪個大戶人家沒有通房丫頭。

世家大族的長房嫡子尚未繼承家主并無話語權(quán)，他也拗不過宗族那幫老頭子。

書中成婚后不久，將軍府通敵的事情被揭發(fā)。她在姬家名聲掃地抬不起頭時，宗族長輩以她的性命作威脅，強行給他納了五房妾室，為姬家開枝散葉。

姬彧不去妾室屋中，他們便讓她跪在祠堂，承認(rèn)自己善妒，受家法處置。

溫執(zhí)素的遍體鱗傷，讓他屈服了。

妾室們有了身孕，她才被放過。

他總是讓她等，等他繼任了家主便好了，她最后在書的結(jié)局中等到了射中心臟的一箭。

這便是世家大族的牢籠，對她亦是火坑。

溫執(zhí)素冷靜了下來，松開了姬彧，對他笑得天真。

“姬彧哥哥，你說的我當(dāng)然相信。以后......”她滿臉羞紅，“還請......多多憐惜?！?/p>

姬彧自小聽從蕭夫人的教誨，如何討溫執(zhí)素的喜歡。有三不可，不可通房納妾、不可沉迷自讀、不可留情她人。

在他眼里，她是在姬家牢籠中照亮他的一束光。

他小心翼翼地保護、討好，努力爭了名氣，就是為了將光私有，納入懷中。

所以蕭夫人對他的“指點”，他奉若箴言。

他自是沒見過這媚人的陣仗，話本里的那些都算不得什么。

只覺得血往頭上涌，心跳如擂鼓。

姬彧生硬地岔開話題：“聽......聽聞小半月后便是三月三探春宴，太子妃廣邀世家官爵共賞春景。你我二人雖已有婚約，你可愿一起去湊湊熱鬧？”

溫執(zhí)素一看姬彧紅透的耳朵，便知他的底線。

一點點突破，一點點磨人，才最有趣。

她莞爾一笑，“好呀！只要姬彧哥哥陪我，哪里都去得。”

姬彧借口婚事應(yīng)商量得差不多了，匆匆拉著她回了前廳。命自家的小廝將他親自挑選的禮物拿來，這些是額外的，并非算在聘禮中。

他想讓她現(xiàn)在就享受他的好。

溫執(zhí)素命蘭嬤嬤和春靈將東西先送去她的院子，挽梅院已經(jīng)修葺完畢。

前廳的長輩們已敲定婚期，定在了四月初九，準(zhǔn)備告辭。姬彧只得隨長輩一同離去。

前廳才安靜不久，溫宏禮正愁如何放置聘禮，帶著面紗的楚姨娘來了前院。

“恭喜素姐兒！今日真是喜上眉梢，人都格外精神！”

見她身邊并沒有丫鬟跟著，故作驚訝地一拍手，“瞧我這記性，素姐兒馬上就要出嫁了，身邊沒幾個體貼的丫鬟怎行？”

“老爺，妾身今日便做主，將妾身邊最得力的兩個大丫鬟送給素姐兒，權(quán)當(dāng)是添添喜！”

溫宏禮想了想，確實沒見她身邊有其他的丫鬟，便點了頭。

“多謝姨娘的美意。既是姨娘用慣的丫鬟，素兒怎敢奪人所愛？換了丫鬟想必姨娘也有諸多不便，如此麻煩。不如我去婆子那挑幾個新的入府，自己調(diào)教，用著也舒坦?！?/p>

“倘若丫鬟們伺候的不好，打殺起來也不必多有顧慮，換人便是了?！睖貓?zhí)素三兩句話，將楚姨娘往她院子里塞人的心思掐滅了。

“素姐兒如此善解人意，那妾身便留下了?！背棠锊⑽催^多糾纏，她手一揮，命人將聘禮搬入庫房。

“挽梅院雖已修繕好，但院內(nèi)庫房小，容不下這么多的聘禮。便先放入府內(nèi)庫房可好？”楚姨娘看向溫宏禮，“都是素姐兒的東西，等出嫁之時，自是一分一毫都不會少的?！?/p>

溫宏禮沒有反對。

溫執(zhí)素正要張口，看到溫宏禮皺了眉，便沒有再糾纏。

拒絕一次好意是小事，兩次便有些不識好歹。

楚姨娘打得就是這個算盤。

得逞后，楚姨娘眉眼帶笑地走了。

容兒今早砸了一地的東西，沒收了姬家的聘禮，也算是小小懲戒！

待婚約一推遲，這聘禮是誰的還不好說！

且讓她得意一陣子。

捧得越高，摔的才越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