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三叔母都是好人。”蕭玉歸沉吟道。

只可惜這世道，女人即使人再好，一條生路也始終不在自己手里。

眼看著氣氛變得沉重，蕭玉真抬起一雙笑眼道：“不說這些了，姐姐，成親好玩兒嗎？父親總說我也到了議親的年紀(jì)，張羅著要為我相看呢?！?/p>

“不好玩?！笔捰駳w放下茶盞，看望窗外遠(yuǎn)方，可最遠(yuǎn)處也只是那堵院墻，“像一場無聲無息的廝殺，每日一睜眼都是戰(zhàn)場?！?/p>

“啊？這么可怕啊，那，那我能不能不成婚?。俊彼櫰鹨粡埿∧?，方才亮晶晶的眼睛瞬間暗淡了下去。

“能啊，你看四姑母，不就始終獨身，一人一筆，暢行天下，也沒什么不好?！?/p>

“四姑母實乃女中英杰也，我若能有她那樣出口成章的才華，能做個名揚天下的大詩人，想來也不必囿于這些俗世紛擾了。”提起四姑母蕭冠天，玉真滿眼崇拜。

“我們?nèi)钡目刹皇遣湃A，是勇氣。”蕭玉歸若有所思，“四姑母當(dāng)時離家出走的時候哪兒有什么名氣，不過是家里給她安排了婚事她不愿遵循，一收拾行囊便走了。那時誰又能想到，她會在外頭掙扎出這一番天地呢？恐怕連她自己都不知道?！?/p>

“可我們女子，生來不就是要遵從父母之言嫁人，然后為夫家開枝散葉嗎？”

“咱們是人，又不是一棵樹，開什么枝散什么葉。”玉歸輕笑一聲，卻有些無奈。

話雖這樣說，但女子的困境是客觀的，不是人人都有機(jī)會成為蕭冠天。

連她自己都未能掙脫這樊籠，又何談給別人這樣的信心，實在是沒什么說服力。

她只得故作輕松地笑笑，補了一句：“沒關(guān)系，你等等姐姐，等姐姐混出頭了，保你一生自由自在，不想做什么便不做什么，可好？”

既然她都可以重來一世，那她是不是也可以改寫玉真的結(jié)局？不管怎么樣，她都想盡力一試。

“好！我等姐姐！”

天光映著姐妹二人的笑意，屋內(nèi)一片祥和。

忽而聽著外頭有些動靜，循聲望去，見是遲琰進(jìn)了院子，蕭玉真立馬起身，十分有眼力見道：“姐夫來了，那，那我便先走了，我們下次再玩兒?！?/p>

“好，小鬼頭，得空來王府找我玩兒?！?/p>

蕭玉歸知她是不好意思了，便也不挽留，拉著手將她送出去，剛好將遲琰迎了進(jìn)來。

“這是你以前住的地方？”遲琰落座打量了一番，臉上浮著異樣的紅，倒是相當(dāng)勾人。

“是，我母親去世后，我就一個人搬來了這里?！彼沽艘槐柽f給遲琰，打量了片刻。

“我母親也不在了，生我的時候難產(chǎn)，血崩而亡?！?/p>

蕭玉歸一愣，有些意外，那藥還會讓人話變多嗎？

但鬼使神差地，她抬手，摸了摸遲琰的頭。

他抬眼望她，沒有說話，一雙眸子因喝了酒而微微泛紅，顯得水汽氤氳，有種莫名的破碎。

“我父親同你說什么了？”空氣里流淌的氣氛太悲傷，蕭玉歸岔開了話題。

“沒說什么，提了幾句你那個堂兄的事?！?/p>

“你別管他，千萬別管。”蕭玉歸正色起來。

若是此番沒有開罪太后和葉懸西，說不定遲琰到時候也不會死，玉真也不會被指給五毒侯慘死。

“你同你堂兄有仇嗎？”

“哎呀?jīng)]仇，但......總之你別管他。何苦為了不值當(dāng)?shù)娜说米锾?？太后分明就是為了給三皇子開路，那若是將來三皇子登基，此舉豈非開罪新君？若屆時將你視為太子一黨清算，要將你下大獄取你性命，你怎么辦？到時候誰來救你？”

“你......是在關(guān)心我的將來？”

“是啊?！笔捰駳w神色坦然，“我們是夫妻，你的將來不就是我的將來嗎？”

遲琰的眼眸在聽到后半句話時暗了一暗，是了，他們是夫妻，她所說的這些話，都只是出于共同的利益考量。

“鹿死誰手還猶未可知，太子到底是嫡出正統(tǒng)，你怎么就肯定會是三皇子登基？”遲琰話頭一轉(zhuǎn)，將玉歸問了個愣，她總不能說她見過三皇子龍袍加身的樣子。

“太后如今勢大，朝局已經(jīng)傾向于一邊倒了，就連街頭巷尾的孩童都知道太子大勢將去，何況我呢？”

這個話題不能再繼續(xù)了，太容易有破綻，蕭玉歸便換了個話頭，“誒，怎么感覺你怪怪的，你不舒服嗎？要不要我給你按一按？”

她那雙作祟的小手剛伸到一半就被遲琰揮退了回去。

遲琰搖搖頭，吐出一口濁氣，總覺得氣息越發(fā)不穩(wěn)，身上也莫名地發(fā)熱，這種難受和醉酒的難受不太一樣，但他也說不上來哪里不一樣。

“那要不回去吧？也可能是今兒個累著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回去好，床大。

“我來就是叫你回去的。”遲琰點頭。

蕭玉歸扶著他往外走，本只是意思一下虛扶一把，誰知他竟把大半個身子的重量都放在了她身上，壓得她說話都只得咬著牙往外蹦字：“你倒是使點兒力氣啊?！?/p>

“抱歉，好像......有些乏力，勞你扶我出去?！?/p>

他雖個子高，身型精壯，卻是一副白凈書生臉，眼下這柔弱不能自理的嬌夫模樣看得蕭玉歸心花怒放。

咬了咬牙，扶！

繞過了府里人工造制的假水榭，終于出了內(nèi)院，一看見了云隱和見深的身影，蕭玉歸忙道：“快過來接你們家王爺！”

美人在懷也是苦差事啊。

蕭玉歸揉著肩頸，跟在遲琰之后也上了馬車。

遲琰斂眉閉目，頭靠著車廂壁，隨著馬車行走偶有顛簸，蹭出了幾縷碎發(fā)散亂在額邊，呼吸淺快，氣息不勻，聽著便感覺一陣煩亂。

她扭頭一看，“你，你還好嗎？”

遲琰沒有回應(yīng)，他此刻覺得腦中昏沉，心海不寧，他在極力壓制。

蕭玉歸也只是聽過這個藥，沒見人真正用過的樣子，本就心虛，現(xiàn)下瞧他斂眉難受的模樣不由得擔(dān)心起來。

該不是昏過去了吧？

見狀，蕭玉歸繞過二人中間的紫漆描金香幾，坐到了遲琰那側(cè)，伸手想去叫他，還未貼近，便被突然擒住了手腕。

他微微一用力，卻帶著蕭玉歸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他。

二人此刻距離咫尺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