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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鄰居送了我爹一瓶自家釀的米酒,丈夫就一口咬定我爹收了人家好處,想往他廠里塞人。
他的女徒弟聽聞此事,嚷嚷著要替他好好教訓(xùn)我爹。
女徒弟帶人闖進(jìn)我家,把我爹的四肢敲得粉碎性骨折。
還把人用油布裹緊,拖到曬谷場,說是要開批斗會。
我趕到時,只見滿地血跡,油布毫無動靜。
女徒弟不但沒有絲毫愧疚,反而笑得前仰后合。
“就該讓這老東西知道,敢賄賂我?guī)煾福@就是下場!”
丈夫姍姍來遲,看都沒看一眼,就讓人把我爹扔進(jìn)村頭枯井。
“你爹這是羞愧而死,跟小蓮有啥關(guān)系?小蓮還留他全尸,夠仁義了!”
他逼我跪下給小蓮認(rèn)錯,不然就離婚。
我強(qiáng)忍著悲痛,攔住要往枯井里扔人的幾個混混。
扯開油布后,哭聲戛然而止。
他不知道,死的根本不是我爹。
而是遠(yuǎn)道而來想給他驚喜,卻慘遭毒手的親爹!
1.
陸宇看我沒動,隨手抓起鞋狠狠朝我頭上扔來。
「蘇秀秀!你杵在那兒干什么?!我讓你跪下給小蓮道歉!」
他對著我怒目而視,眼底是全然的嫌惡和不耐煩。
壓根沒看油布里的尸體一眼,心思全在維護(hù)他那個「寶貝徒弟」身上。
我緩緩合上了手中的油布一角,伸手抹了抹臉上的眼淚。
又不是我爹,我哭個屁。
我深吸一口氣,「你想離婚就離婚吧,」
「反正這個我不道歉?!?/p>
她從陸宇懷里探出頭,紅著眼睛,聲音里帶著委屈:
「算了吧宇哥,嫂子還在氣頭上?!?/p>
「我是什么身份,哪里配嫂子給我道歉?!?/p>
「嫂子要是不高興,打我罵我都行,可千萬別跟你吵架啊......」
陸宇瞬間像是被點(diǎn)了火藥桶,怒不可遏。
「蘇秀秀!你聽聽小蓮多懂事!你再看看你!跟個潑婦一樣!」
他用腳狠狠踹我的小腿,我沒躲開,腿上一陣劇痛,差點(diǎn)跪倒。
「你今天不道歉,我就把你這個老不死的丟井里!」
「要不是你爹收賄賂想壞我的事,小蓮怎么會為我出頭?」
「她是我最看重的徒弟,你居然還威脅要把她抓起來!」
我爹是村里出了名的清白。
明明是鄰居感謝他幫修了家具,才送的一點(diǎn)酒!
倒是陸宇,利用我爹給他鋪的路,一步步爬上去,現(xiàn)在反咬一口!
他是被家人排擠,灰頭土臉被強(qiáng)制下放到我們村做知青的。
剛來時,他比我們村里最差的人還看著像個乞丐。
除了那張騙人的俊秀臉蛋,他真是什么都沒有。
他落水,是我爹和我把他救上來的。
他跪在我爹面前,指天發(fā)誓,說自己是讀過高中的,愿意入贅。
說真心喜歡我蘇秀秀,一定努力給我好日子。
這些年,家里家外的農(nóng)活、掙公分,基本都是我和爹在撐著。
他除了念書,啥也不干。
村里分糧,我們緊著他吃。
就連他后來考上大學(xué),去城里的路費(fèi)和生活費(fèi),
都是我和我爹一分一厘,從牙縫里省出來,給他攢著寄過去的。
我們吃野菜糠粑,他吃學(xué)校食堂的細(xì)糧。
為了他,我爹甚至去給人挑糞,把骨頭都累斷了!
他畢業(yè)分配當(dāng)了我們城的副廠長后,工資一分沒有給過家里就算了。
還不許我和爹住進(jìn)他的家屬樓,說我們鄉(xiāng)巴佬太丟他面子。
如果不是他心愛的許蓮住在村里,他連逢年過節(jié)都不會回一趟村。
許蓮他當(dāng)了副廠長后收的徒弟,年紀(jì)輕輕就手段了得。
村里誰不知道,早就跟他不清不楚。
想到這些,只感覺到一種極致的荒謬和諷刺。
我站直身體,我反常地勾起唇角。
「有本事你丟啊,不丟你不是爺們?!?/p>
「你居然對你自己的恩人如此,你不覺得虧了良心嗎?」
陸宇被我的話激怒,命令混混們動手扔下去。
「一點(diǎn)破事,你天天拿來說,你煩不煩??。?!就這點(diǎn)破事兒!」
許蓮拉著我的袖子,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嫂子,嫂子你別氣,我真的只是和叔叔玩鬧,」
「我不是故意的,求求你,求你別去找民兵好不好?」
「這事兒要是傳出去,對宇哥影響多不好呀......」
看著她這副嘴臉,我只覺得惡心透了。
陸宇他爹,也就陸宇當(dāng)上副廠長后才經(jīng)常來這里。
每次來都作威作福,指使我和我爹伺候他。
夜里給他端的洗腳水晚了點(diǎn),他就一腳踢翻,滾燙的水濺得我滿腿都是紅印子。
我爹為了讓我好過,經(jīng)常想辦法去換點(diǎn)肉回來。
他卻端在自己面前,一口都不讓我爹吃,還夸是因為自己有了個好兒子。
這樣的惡人,死了便是死了,真是死有余辜。
我表情淡淡:「行,不去?!?/p>
聽到我這么快答應(yīng),她和陸宇都愣住了。
他們大概沒想到我答應(yīng)得這么快,這么干脆。
陸宇警惕地瞇起了眼,上下打量著我,他冷哼一聲。
「耍什么花樣?蘇秀秀,別以為這樣就能糊弄我?!?/p>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疊肉票,隨手抽出一張丟在我腳邊。
「行啦,這張肉票,就當(dāng)你爹死的補(bǔ)償。開心了吧?」
一張肉票補(bǔ)償一條人命,這種話也就他能說得出口。
許蓮捂著嘴,笑得眼睛都彎成了月牙兒:
「哎呀,這票可有一斤呢,嫂子一個人怎么吃得完呀?」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陸宇已經(jīng)開始安排起這張肉票的用途來。
「說得也是,「我爹呢,估計明天就到了?!?/p>
「你正好拿著這張肉票去公社割點(diǎn)牛肉,連夜做成牛肉丸?!?/p>
「上次你做的,剁得不夠碎,我爹吃著不高興,聽到?jīng)]有?」
我看著那張肉票,突然笑了。
他爹那個人刻薄刁鉆,對我使喚得比丫鬟還不如。
我做牛做馬在他眼里也永遠(yuǎn)都是錯的。
而此刻我算是看清了。
眼前這個男人,他心里從頭到尾都沒有我。
他也絲毫不知道,他口中明天才到的爹。
此刻正冰冷地躺在地上,被油布裹著。
我將那張掉在地上的肉票踢回他腳邊,就像踢走一團(tuán)垃圾。
「不用補(bǔ)償?!?/p>
「記得明天我們一起去公社把離婚辦了吧?!?/p>
這話一出口,原本叫囂的陸宇瞬間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
「你說什么?!」
我重復(fù)了一遍,「我說,離婚?!?/p>
「明天早上,公社見。別遲到了?!?/p>
我徑直轉(zhuǎn)身,邁開步子朝家里的方向走去。
身后傳來陸宇氣急敗壞的叫罵聲和許蓮假惺惺的勸阻聲,但我充耳不聞。
只覺得每一步都踏在實地上,從未有過的堅定。
2.
直到看到家門口的臺階上,我爹正弓著背抽旱煙。
我緊繃了一路的心弦才猛地松開。
我爹看我神色恍惚,眼睛還紅紅的,擔(dān)心地問:
「咋了,秀秀?陸宇是不是又給你氣受了?」
我的鼻子一酸,心里涌過一股暖流,隨即又覺得無比的委屈。
這些年,我村里城里兩頭跑。
放下女孩子的矜持,什么粗活累活都干,就為了討好陸宇。
討好他城里的那些朋友,討好他那個所謂的「爹」,就為了把日子過好。
如今我是徹底看透了,陸宇的心是石頭做的,捂不熱。
有他這樣的丈夫,不如沒有算了。
我深吸幾口氣,壓下心頭的悲慟和委屈。
「爹,我想去香江了。」
「我們?nèi)ハ憬咭惶撕貌缓??!?/p>
離了婚總歸是不光彩的,在村里被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日子也沒法過。
與其這樣,不如出去闖蕩,搏個出路。
我上夜校的老師說現(xiàn)在正是改革開放,遍地都是機(jī)會。
而香江那邊的機(jī)會更大,能賺大錢。
我想帶著爹,去一個沒人認(rèn)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
爹聽了我的話,更糊涂了。
「你都結(jié)婚了還往外地跑啥,再說了家里的地......」
「你跟陸宇吵架了也不能說這種氣話呀!」
我搖了搖頭,握緊爹的手,感覺著他手心傳來的溫度和力量。
「爹,這不是氣話?!?/p>
「我真的想離婚了,我和陸宇過不下去了?!?/p>
他眼睛里充滿了震驚和擔(dān)憂,話到嘴邊化成一聲嘆息。
「行,爹明白,這些年苦了你了......」
和爹商量好去香江的事后,我躺在炕上,仿佛卸下了一身的重?fù)?dān)。
這是我嫁給陸宇八年來,睡得最安穩(wěn)的一覺。
沒有輾轉(zhuǎn)反側(cè),沒有胡思亂想,一覺到天亮,連夢都沒做。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來梳洗,穿上平時舍不得穿的體面衣服。
我心里揣著一股勁兒,要去公社把這事徹底了結(jié)。
卻不想等了大半天也不見陸宇的人影,我直接奔著陸宇的廠子去了。
到了廠門口,就看到陸宇正站在門口跟人說話。
他一轉(zhuǎn)頭看到我,臉上的表情難得給了我個笑臉。
「秀秀,你來了!快進(jìn)來,快進(jìn)來!」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拉住我的胳膊,把我往辦公室里拽。
平時他碰我一下都嫌臟,今天倒主動動手動腳了。
陸宇指著桌上放著的一件灰撲撲的東西,得意洋洋地說道:
「秀秀你看,我特地給你爸做的壽衣!正好你來了,我拿給你看看合不合適?!?/p>
桌上確實放著一件疊好的衣服。
看著面料就知道是那種最次的粗布,袖子邊兒上還沾著一塊明顯的油污。
「這件衣服可花了我大價錢呢!」
他得意洋洋地拿起來展示。
我心里頭一點(diǎn)波瀾都沒有,只是覺得他可笑又惡心。
陸宇的廠子跟旁邊的紡織廠常年有合作,要弄到這種有瑕疵的破爛布料,根本不值幾個錢。
他卻連的壽衣都舍不得拿個好點(diǎn)的。
面無表情地看著那件壽衣,
「放那吧。我們還是先去公社,把離婚證辦了?!?/p>
話音剛落,陸宇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
「那天不過是氣話,我們都結(jié)婚這么八年了,打打鬧鬧哪有不吵架的?」
「床頭吵架床尾和嘛!我哪舍得離婚?。 ?/p>
這一年他為了跟許蓮在一起,絞盡腦汁找茬跟我吵架,變著法兒地逼我離婚。
現(xiàn)在看我真要離了,他倒又裝起深情來了。
我嘲諷地看著他,「行了,別裝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和許蓮睡了嗎?」
「別到時候她肚子大起來了,生個沒爹的野種!」
被我這么直白地戳破,陸宇臉?biāo)查g垮了下來。
「蘇秀秀!我跟小蓮清清白白的,你少在這兒給我潑臟水!」
我冷笑一聲,他以為嗓門大就有理了?
真是蠢得可笑。
他干咳兩聲,語氣緩和下來。
「咱爹的事,我心里也難受啊?!?/p>
「我打算明天給你爹風(fēng)光大葬,把廠里的人都請去。你到時候準(zhǔn)備準(zhǔn)備?!?/p>
我挑了挑眉,「準(zhǔn)備什么?」
陸宇以為我被他這「風(fēng)光大葬」的提議給拿捏住了,擺出一副施舍的姿態(tài):
「你爹這事兒你也知道,影響不太好。」
「為了小蓮的名聲,也為了咱們廠子,你就在葬禮上,當(dāng)著大家伙兒的面,念個懺悔書。」
「就說,說你爹是因為自己生活作風(fēng)有問題,一時想不開,才自尋短見的?!?/p>
原來他打的是這個主意。
真是好算計!
就算我之前在井邊答應(yīng)不告發(fā),他們還是不放心。
他見我沉默不語,催促道:
「你到底答不答應(yīng)?只要你同意,我愿意給你一個孩子。」
這話一出,我差點(diǎn)沒把隔夜飯吐出來。
這些年,他找各種借口不和我圓房。
新婚之夜,他喝得酩酊大醉,嘴里念叨的都是「鄉(xiāng)下婆娘,晦氣」。
我知道,他打心底里嫌棄我鄉(xiāng)下人的身份。
如今為了許蓮,他竟然連孩子都肯「賞」我一個了。
真是天大的恩賜??!
我突然開始期待,如果他知道明天葬禮上,躺在棺材里的是他爹,他臉上的表情會有多精彩。
我垂下眼瞼,掩去眼底的嘲諷。
「行,你辦吧?!?/p>
陸宇一聽我答應(yīng)了,頓時喜得眉開眼笑。
「哎!這就對了嘛!你早這么聽話不就完了嘛!」
「對了,我爹不知道怎么了,前天給我發(fā)了個電報,說要過來看看?!?/p>
「可這都兩天了,到現(xiàn)在還沒到。」
「你一會兒去車站那邊等著,要是接到我爹,就先把他送回家里去?!?/p>
我胡亂地應(yīng)了一聲,腦子里已經(jīng)開始飛快地盤算著明天葬禮。
4.
葬禮當(dāng)天,村里和廠里的人都來了不少。
多數(shù)人都是來看熱鬧的,竊竊私語,眼神在我、陸宇和許蓮之間轉(zhuǎn)悠。
許蓮當(dāng)著我的面抱住了陸宇,哽咽著說:
「師傅,謝謝你為小蓮做的一切?!?/p>
陸宇用力抱緊她,語氣溫柔:「放心吧,我一切都安排好了?!?/p>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遞給我:
「現(xiàn)在人齊了,你出去念吧?!?/p>
許蓮臉上還掛著淚痕,但眼睛里卻閃著幸災(zāi)樂禍的光。
「謝謝嫂子,嫂子真是辛苦了。」
「這封懺悔書還是我和宇哥連夜想的呢,就怕有些話說得不夠明白?!?/p>
「嫂子要是有哪個字看不懂,可以問問我呢?!?/p>
她這話陰陽怪氣,分明是暗示我沒文化,不識字。
要擱以前,我可能真會被她激怒,但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完全不在意這些了。
我展開一看,我真是氣得連手都抖了起來。
上面寫著,我爹常年收受賄賂,為了一點(diǎn)蠅頭小利,什么勾當(dāng)都干得出來。
甚至連他義務(wù)為村里鋪路,那件村里人都稱贊的好事。
也被扭曲成了收了村長六百塊錢的好處費(fèi),卻不買正經(jīng)材料,用破石頭糊弄。
更荒唐的是,連鄰居送他一壇自家釀的米酒,也被寫成了袋子里藏著七百塊錢的賄賂款。
這兩人竟然能編出這么惡毒污穢的東西來潑我爹一身臟水。
「你們真不要臉!」
「這種東西怎么可能是真的?!你們他媽的還是人嗎?!」
我的怒吼聲在院子里回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陸宇抬手就狠狠一巴掌打在我臉上。
「秀秀!你喊什么?!」
這一巴掌打得又狠又準(zhǔn),口腔里瞬間彌漫開一股血腥味。
「這就是事實!」
「你爹就是這種人!別在這里給我裝清高!」
許蓮見狀,拿過懺悔書走到人群前面,臉上又換上了悲傷的神情。
「既然嫂子不肯讀,」
「那,那為了給蘇叔叔一個交代,也為了廠子的名聲,就由我來代勞吧......」
她說著,就要當(dāng)眾念出那篇污蔑我爹的「懺悔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