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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我足足高燒了三日,在床上躺了大半個月。
南芷托人送來了各種珍貴的藥材,最好的照顧。
可她一次也沒來過。
算算日子,快到結(jié)束的時候了。
臨走前,我想去武祠告慰告慰先祖。
如果不是因為我,外祖一家不會隱姓埋名遷到嶺南這么偏遠的地方,也不會心甘情愿被納入白蓮教為雍王效力,一切都是為了讓我有所倚仗。
前腳剛踏祠堂,便看見侍衛(wèi)進進出出,懷里抱著牌位向外走。
我奪過他懷中的牌位,質(zhì)問道:“你們干什么???誰讓你們動祠堂牌位的?!?/p>
侍衛(wèi)囁囁喏喏:“是圣女,說要給柳公子建摘星樓,這里的方位觀賞最佳?!?/p>
“都給我住手!”我蒼白著臉怒吼道。
侍衛(wèi)手里的動作都停了下來,面面相覷。
南芷腳步綿軟虛浮地向我走來,柳硯書攙扶著她的手。
“子瑜,看來你身體已經(jīng)好了,可你大呼小叫成何體統(tǒng)?我不過是讓他們遷牌位,你發(fā)這么大脾氣做什么?”
“武祠里有我上官家一百二十八口英魂的牌位,長生燈一點,就沒有遷出的道理。”
南芷臉色一僵,隨后放軟了語氣:“硯書最善觀星占卜,可幫助我教預測戰(zhàn)機,為了方便他行事,我準備在這里建一座摘星樓,讓他住進去?!?/p>
“事關(guān)大局,你應該懂事些。”
她脖子上的紅痕在厚厚的妝粉下仍舊沒蓋住,一路蜿蜒向下,停在了胸口上方。
我曾將她視作珍寶,連碰到她的手都覺得是玷污。
多少次的夜里,我看著她伏案批閱的身影,想要擁抱她。
最終只為她蓋上了披風。
我輕咳兩聲,沙啞著聲音:“摘星樓哪里都可以建,為何偏偏是武祠?”
柳硯書上前一步,向我躬身行禮,姿態(tài)極低:“上官將軍說得對,只是我卜算過,此處方位是絕佳的觀測地,要是將軍不愿意就算了。”
“只是......要是到時因為方位不佳導致觀象不準,耽誤了敵情戰(zhàn)機,到時恐怕更難交待。”
南芷皺了眉,伸手抬起他的手臂:“不是說了不必行禮?!?/p>
“子瑜,你何時變得如此胡攪蠻纏?我是圣女,我做事自有考量,需要向你請教解釋嗎?”
我忍著淚,握緊拳頭:“南芷!你如何待我不打緊,可武祠里是我上官家一百多口英靈,他們都是為了你戰(zhàn)死的!”
“夠了!你究竟要挾恩圖報到什么時候?你上官家為我戰(zhàn)死,你哥為我戰(zhàn)死,怎么?我沒有給他們庇護嗎?當初若不是我?guī)銈兓貋?,亂世之中你們還像野狗一樣四處奔波,和野狗搶食?!?/p>
“在其位司其職,他們的死不過是為大業(yè)盡忠,說到底也是他們自己的選擇,你何必道德綁架我!”
“何況我已經(jīng)答應你待大業(yè)完成,就嫁給你,我還要怎么還你上官家所謂的恩情你才滿意???”
她字字誅心,像重錘擊在我的胸口。
我心神一散,后退兩步,喉中突然涌上一口鮮血。
“原來你竟是這么想的,這么多年,我上官家一百多條人命,在你眼里只配做亂世野狗?!?/p>
她冷哼一聲不回話,指揮著侍衛(wèi)繼續(xù)往外搬。
我從腰間抽出劍,擋在門口:
“今日誰敢動我上官家的牌位,就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
柳硯書著急道:“上官將軍你雖有戰(zhàn)功在身,但萬不可為了這件事傷了和圣女的情分,大不了這摘星樓我不要了!”
這是在暗指我以戰(zhàn)功逼迫南芷就范,挑戰(zhàn)她的威嚴。
果然南芷冷冷的眼神看向我,手一揮,兩個侍衛(wèi)拖著奄奄一息的小風走上前來。
他渾身上下都是鞭傷,已經(jīng)被鮮血染透,兩條腿扭曲變形,是被人生生打斷的。
“前幾日他摸到了硯書房中,想行刺他,真是膽大包天!本來想著你還在病中,教訓完了就算了?!?/p>
“如今看來,有什么樣的主子就有什么樣的奴才?!?/p>
“把這個蠢奴才,拖下去喂狗?!?/p>
我手中的劍轟然落地,雙腿無力地跪了下來。
“不要!不要動他!我讓你們遷祠?!?/p>
南芷帶著柳硯書滿意離去,我抱著只剩一口氣的小風癱坐在祠堂門口。
小風滿身是血,氣息奄奄:“公子,小風給你添麻煩了,我只是去求圣女看看你,我真的沒有要刺殺他......咳......”
“我知道,我知道,你別說話?!?/p>
陽光照在我的眼中,刺得我眼淚簌簌落下。
一塊塊牌位被扔在我面前。
我外公的,我舅舅的,還有我哥的。
“圣女吩咐了,你能拿走多少就拿走多少,拿不走的全部放到后院柴房劈了當柴燒。”
我拼命地往懷里塞,也只能塞下十幾個牌位。
侍衛(wèi)一腳踩在剩下的牌位上,鄙夷道:“上官將軍,今時不同往日,從前你在圣女眼里是璀璨的明珠,高懸的朗月,現(xiàn)在你比這地上的泥巴還不如呢?!?/p>
另一個侍衛(wèi)拿著刀柄拍了拍我的臉,哈哈大笑:“男人活成你這樣,還有什么顏面?圣女和柳公子夜夜歡好,你一個斷了根的病狗,怎么和風光霽月的柳公子相比,我是你我干脆死了算了?!?/p>
我沒有回答,眼睜睜看著他們劈爛剩下的牌位。
南芷,這就是你說的風雨同渡,護我敬我愛我一生嗎?
夜深人靜,白天的人已經(jīng)統(tǒng)統(tǒng)離去。
我跪在祠堂中央,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然后一把火,點燃了整個祠堂。
南芷,這一世,天上地下,我們最好再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