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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狼為犬
凌知光擱下藥碗,問:“嫂嫂今晨上街,可否聽到什么傳聞?”
周春白將藥碗端走,道:“沒有。我應該聽見什么?”
凌知光捻著手中玉珠串,淡聲說:“王諄死了?!?/p>
她顯然被這突然的消息驚到了:“怎會?”
“昨夜平榷司去王氏宗祠拿人,王諄之子王如荊持刀阻止,推搡間,那柄刀扎進了他父親的心口。王諄當場斃命,平榷司已將王如荊拿下?!?/p>
周春白思量片刻,道:“平榷司故意為之?!?/p>
凌知光眉梢輕挑:“為何如此說?”
她道:“金礦私采并非王諄一人能為,背后定有更大的執(zhí)棋者。敵暗我明,你假死藏匿,便是為了以退為進,引出那執(zhí)棋者,調(diào)轉(zhuǎn)明暗。王諄此人,我有所了解。無論他是為何私采金礦,我猜他都不會供出有關金礦和背后之人的半點消息。如此,他對你們而言,便是一步死棋?!?/p>
話鋒一轉(zhuǎn):“可是王如荊便不同了。此人貪生怕死、膽小如鼠,人盡皆知。平榷司若將他弒父的消息放出去,無論王諄有沒有跟他說過金礦私采的事情,那背后之人都會懷疑他知道些什么,要背叛他們,投靠平榷司。他們坐不住了,自然會露出馬腳。”
凌知光道:“確實如此。”
周春白靜默片刻,問:“王諄,真的死了么?”
凌知光凝視著她,不答反問:“嫂嫂以為呢?”
平榷司辦事,不擇手段,殺一個王諄不過是碾死一只螞蟻。周春白覺得自己的問題有些可笑,卻又覺得這一世的凌知光與上一世是有不同的,興許不會如此行事。
她沒有接下這個話題,問:“既要引蛇出洞,為何如今還不放出消息?”
凌知光看向院墻之外,輕笑:“王如荊‘投靠’了平榷司,平榷司卻大肆放出他弒父的消息,暗處的鬼自然會覺得不合道理,認為是平榷司刻意做局?!?/p>
周春白垂眸深思,道:“要讓暗處的人相信此事,平榷司不僅要隱瞞,還要為他尋一個替死鬼?!?/p>
“嫂嫂聰慧。”他看向周春白,目光幽深,邪氣陰森,“那嫂嫂覺得,誰做這個替死鬼,最合適?”
周春白望著那雙深如古潭的雙眼,從容沉靜:“督主不是已經(jīng)選好了么?”
凌知光輕笑:“嫂嫂不怪我?”
周春白緩步走到他面前:“我早知救的是豺狼。”
“只可惜缶縣與你全家的安危,都系在這只狼身上,你不得不救他,不得不幫他。”凌知光幽幽道,“這種感覺,最是不妙?!?/p>
周春白凝視著他許久,忽然抬手猛地扇了他一巴掌。
凌知光臉頰往一側(cè)偏去。
她揉著手腕,道:“狼也該知道,反咬一口,是有代價的?!?/p>
他不惱,只是亮晶晶地笑,太使人生厭。
——
蘇羅星將冰塊裹在錦緞中,為凌知光敷著臉,嘆息:“督主,她好兇。”
凌知光白皙的臉腫著。
凌督主自從掌管平榷司以來,除了天子,無人再敢對他動手。莫說掌摑,便是一句重話惹他不快,都能遭逢大難。
可如今的始作俑者卻站在那兒,完好無損。
但說到底是凌知光理虧,人家救了他,已經(jīng)是幫忙了。他卻將她的丈夫當做餌料,并強行把她拉入局中,逼她幫忙。
她只給他一巴掌,已經(jīng)是容忍了。
凌知光拂開蘇羅星的冰塊,抬起修長的手指,寸寸描過她的身形,欣賞寶石般打量著她,唇邊含笑。
“生氣才好?!彼吐曊f,“她不高興了,我才高興?!?/p>
蘇羅星抱著劍,歪著腦袋打量二人,道:“督主喜好人妻?”
凌知光瞥了他一眼,冷聲道:“蘇羅星,我太縱著你了。”
蘇羅星立刻閉嘴。
那邊,周春白和平榷司交代了看顧寶兒的事情,面色仍舊不好。
她將寶兒遞給平榷司,轉(zhuǎn)身走近他們。蘇羅星連忙挺起胸膛擋在凌知光面前,頗有些赴湯蹈火護佑主公的氣勢:“我勸你不要再動手!我們平榷司的督主,十惡不赦、惡貫滿盈、惡名遠揚,忍得了你一次,忍不了第二次!”
周春白看向蘇羅星,這是她這一世第一次見到這個少年。
“蘇羅星?!彼郎蚀_叫出了他的名字。
蘇羅星摸摸腦袋:“你知道我?。课业拿曇策@么大么?”
前世,蘇羅星為凌知光而死,是周春白親自為他斂尸,她自然記得他。
她看向凌知光:“我要見王諄?!?/p>
凌知光:“他死了?!?/p>
周春白嗤笑:“你選溫扶玉做餌,不就是看中他與王諄情如師生,以此撬開那老人家的嘴么?”
凌知光身子前傾,微微笑道:“嫂嫂,我從不對你說謊。王諄傷勢惡化,昏迷不醒,確實如同死人?!?/p>
“凌督主身邊人才濟濟,沒有醫(yī)術(shù)圣手么?”她問。
凌知光拂袖嘆息:“平榷司處理的皆是棘手問題,人死的快,自然要多費些錢財。財庫緊缺,諸位受傷,無非用些藥挺過去,再重便去太醫(yī)署蹭一蹭醫(yī)藥,哪里雇得起什么隨行的杏林妙手?”
蘇羅星在一旁點頭附和。
周春白看向院外停著的寶馬香車,道:“金框銀窗,寶石做飾,凌督主倒不像清貧之人?!?/p>
凌知光莞爾:“御賜之物,僅此一架,可惜不能販賣?!?/p>
周春白不愿耽擱時間與他扯皮,道:“帶我去見王諄,我來看看他的傷情?!?/p>
凌知光似乎一直在等她這句話,起身恭請:“請?!?/p>
周尚宮之母出身嶺南醫(yī)藥世家,祖上出過十九位名醫(yī),聲震天下。她自幼靈慧,雖對醫(yī)術(shù)之愛不如武術(shù),仍與母親學習,十五歲時已在軍中為醫(yī)。
入宮后,她被束縛了手腳,倒是多了鉆研醫(yī)術(shù)的時間,時常與太醫(yī)署醫(yī)官商討。更何況,眼前的周春白擁有前世的記憶,十幾年苦心造就的本領必然卓絕。
——
正月十六午時,縣令王諄的死訊傳出。
上元夜,縣令王諄宴請平榷司督主。賊匪刺殺,督主殞命,尸首無蹤。刺客尸身經(jīng)查,竟是草原赫云部人。
翌日早,王諄死于縣廨,兇器是一柄匕首。平榷司追查至鑄器鋪,問詢鋪主,得知買主是主簿溫扶玉。
王諄之子王如荊檢舉其父與赫云部勾結(jié),意欲謀奪金礦,而這中間人便是溫扶玉。
因分贓不均,溫扶玉怒殺王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