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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長公主貪戀美色
垂拱殿中,秘釉瓷薰爐中騰出裊裊輕煙。
宋若杉端著手里的茗碗,第一次真正咂摸出了茶香的獨特。
“還是言貞識大體,竟舍得將晚娥給出去,晚娥的確是個靈巧能干的,可這籌款亦非一朝一夕便能促成,言貞身邊沒有個得力的人,可如何是好?”
宋紀嘉許久不見宋若杉這般漫不經(jīng)心。
皇帝宋則鳴跟著點頭:“姑母考慮得是,是孤疏忽了。正巧,司禮監(jiān)近期剛擬了一份待放歸的宮女名錄,共有一十五名,不若全叫過來讓皇姐過過眼,挑一兩個回去。”
宋紀嘉隨即附和,“這些人說要放歸,可哪一個不是家中困苦的,出宮便是二十好幾的年歲了,在外討生活恐怕也是不易,若是入了長公主府,指不定言貞還要幫她張羅一門良配,如此一世無憂,那可真是她的造化了?!?/p>
宋若杉莞爾,“好啊?!?/p>
原來在這等著她呢。
上一世,他們便是這樣往她身側(cè)塞人。
體貼她前往蘇下籌款必定辛勞,要多派兩人路上伺候。
她對他們何其信任,說是由她挑,可最后做主的還不是宋紀嘉。
“言貞,我瞧此人伶俐機敏,入宮也有十年了,原也是伺候主子的,手腳麻利,品行端正,不如就挑她了?!?/p>
那時的宋若杉根本不會拒絕姑母的“好意”。
而那個丫頭,最后可是將她賣了個干凈。
才一會兒功夫,御前大總管賈長泰便領(lǐng)著一隊宮女進來。
一十五人,依穿著可斷出,其中有十人是伺候主子的一等宮女,余下五人則是負責其他活計的低等宮女。
“既然是要近身伺候的,皇姐不若就在這十人當中挑選便好。”
“無妨,既是要近身伺候的,便重一個眼緣,讓本宮先好好瞧瞧。”
宋若杉起身,從一等宮女身邊慢悠悠地仔細看了過去。
最后,在其中一人面前站定。
宋紀嘉見宋若杉似乎已有抉擇,笑道:“言貞同我眼光一樣呢,我也瞧著這個好,賈公公,此人如何?”
賈長泰躬身上前,“此人名喚竹葵,入宮近十載,原也在乾清宮伺候過先帝德宗皇帝,手腳麻利,品行端正,是個良人?!?/p>
宋若杉心中冷嗤,一個個的都在這兒裝。
關(guān)于竹葵的這套說辭,竟也和上一世的一字不差。
“是不錯?!彼稳羯颊Z氣淡淡,聽著并不十分滿意。
說完這句她的眸光穿過一等宮女,向后排那五人看去。
只匆匆掃了一眼,便看到一個出眾的。
她站得比后排另四人落后了小半步,身量略高,體型削瘦,含胸垂首,膚色似乎有些蒼白。
只是看她的表現(xiàn),似乎并不愿意被選上。
“后排最左邊那個,抬起頭來看看?!?/p>
宋若杉薄唇輕啟,那人卻沒動。
賈長泰連忙走近,沉聲厲色道:“快將頭抬起來,入了貴人的眼,往后便是你享不盡的福氣,激靈點!”
只見那人雙肩一沉,頓了一息,才緩緩將頭抬起來。
她視線仍然偏下,只是那張臉,卻叫眾人一驚。
雖說身段差了些,可單憑這張臉,怎么會臨放歸了還在做著粗使的活計?
“倒有幾分姿色,就是看著不太機靈?!彼渭o嘉唇角帶著幾分淡淡的譏諷,明顯看不上此人,也全然不覺此人將會對竹葵產(chǎn)生威脅。
宋若杉心中卻是有了思量。
“那有什么,挑選近身侍女,除了要合眼緣之外,更重要的是忠心二字,其他的,倒是可以慢慢調(diào)教。”
宋若杉眉目淡淡,卻是特意看了竹葵一眼。
而竹葵本就是刻意被人安插到宋若杉身旁的眼線,聽得宋若杉這話,心眼不禁狠狠跳了跳,后背也倏地冒了一層冷汗。
宋紀嘉僵硬地咳了一聲,“都說日久方能見人心,可這忠心,今日要如何鑒得?我說杉兒——”
“姑母別急,本宮自有辦法?!?/p>
自有辦法?
宋紀嘉心下沉沉地和少年皇帝對視了一眼。
不會出什么岔子吧?
但聽宋若杉自若道,“若是本宮和姑母兩人分別掉進湖里,你們會先救誰?”
兩排十五名宮女,雖說真正相關(guān)的僅有二人,可眾人聞言皆是苦了臉,這一問簡直送命。
兩位主子都在殿上坐著,她們或許之后侍奉宋若杉,長公主才是她們的正主,可大良宮中又有誰人不知,宋若杉最愛的除了她的皇帝弟弟,便是這位姑母。
叫她們在長公主和長公主的姑母二人之間做生死抉擇,那可得多難!
宋紀嘉跟著皺眉,不知宋若杉今日葫蘆里賣的究竟是什么藥。
她正欲嗔上一句胡鬧,卻在轉(zhuǎn)頭時收到竹葵投來的匆匆一眼。
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宋紀嘉不禁暗贊竹葵機敏,不愧是自己千挑萬選之人。
宋紀嘉歪了歪身子,表現(xiàn)出極大的興趣,幫腔道:“我也好奇得緊,你們究竟會先救哪個?”
接著,她拿眼神點了點竹葵,“你先說說看?!?/p>
宋若杉哪里不知,宋紀嘉在偏幫竹葵。
這個問題不好作答,先答之人更有優(yōu)勢。
有了前面的鋪墊,后邊的人再接著往下說,說得不好,那是愚昧至極,說得好了,便有借鑒之嫌。
“奴愚鈍,奴認為應(yīng)當先救忠勇侯夫人?!?/p>
這竹葵口中的“忠勇侯夫人”便是宋紀嘉,她嫁予柳聞?wù)廴鍨槠蓿闪肆易趮D。
柳聞?wù)圻€得尊她一聲“嬸嬸”。
“哦?為何這么說?”宋紀嘉眼里有疑問也有笑意,這個回答實在討她歡心。
“奴在宮中伺候主子,曾聽人提起過,言貞長公主水性極好。”
竹葵說到此處,不禁抬眸看向宋若杉,眼中盡是孺慕之情。
“再者,宮里人人都知長公主重孝悌,對圣上和忠勇侯夫人情深義重,若是忠勇侯夫人落水,長公主殿下必定會讓奴婢們先救忠勇侯夫人?!?/p>
此言一出,宋則鳴和宋紀嘉皆暗暗松了口氣,慶幸到底沒選錯人。
這個回答既不得罪宋紀嘉,更是狠狠地拍了宋若杉馬屁,最后還滴水不漏地表達了自己對宋若杉的敬仰與了解。
而此刻,宋若杉卻在心中冷笑,弟弟和姑母為了培養(yǎng)這樣一個讓她用得趁手的人兒,還真是煞費苦心。
“言貞,這個竹?竹葵當真不錯,不如就她吧。”宋紀嘉又推了一把。
可宋若杉卻是神色不明。
“后邊那個還未答呢?!?/p>
賈長泰不著聲色地悄悄踹了那低等宮女一腳,“叫什么名字?殿下問話,還不快答?!?/p>
“奴婢葉蘭兒…奴不知道殿下善水性,亦不識水性,奴會喚人來救殿下和夫人。”
她頭微垂著,發(fā)出的聲音低沉而輕緩,有種道不明的鎮(zhèn)定。
殿內(nèi)一時寂靜無聲,隨后也不知是哪個宮人沒忍住,漏了聲笑。
宋紀嘉心中越發(fā)有底,兩種回答,熟優(yōu)熟劣,高下立見。
也不知此人是真的蠢透了,還是根本不愿被選上。
“既不了解主子,亦無一技之長,如何能將長公主伺候好?我看……”
“不妄言不逞能,有自知,進退有度,能夠依勢而為,本宮倒認為是個實在的。”
宋若杉心底一松,面上也跟著展出笑容。
這樣的人,定不是他們事先安排好的。
她眸色灼灼,卻是不語,目光直勾勾地盯在那個叫葉蘭兒的宮女身上。
“那個叫竹葵的,不太合本宮眼緣?!?/p>
宋若杉搖搖頭,一副紈绔到家的模樣。
皇帝和宋紀嘉恍然。
不合眼緣是假,相貌不及那個葉蘭兒十之一二倒是真。
上京城無人不知言貞長公主貪戀美色,數(shù)十名貌美男子以琴師之名客居于長公主府。
然而,眾人皆知,琴師之名不過是塊遮羞布,掩蓋著宋若杉奢靡荒淫的本性。
只不過還是第一次知道,這位長公主所貪戀的不僅僅是男色,連宮女也不放過。
宋紀嘉眼見形勢不對,為保萬無一失,趕忙建言,“這人手哪有嫌多的,既然言貞看這兩人都順眼,不若都收了吧,我想圣上對言貞長公主絕不會有一絲吝嗇?!?/p>
“姑母所言甚是,孤今日做主,便將這二人賜予長公主府?!?/p>
兩人巴巴地看著宋若杉,只見宋若杉極無所謂地抬了抬下巴。
“行吧,本宮一齊收了,多謝圣上美意?!?/p>
宋若杉想,與其再讓他們花別的心思,不如虛與委蛇,直接將心懷不軌之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管著。
只是想起前世種種,宋若杉仍覺得窒息難受,既然事已敲定,便急忙扯了個由頭謝恩出宮。
“孤送皇姐?!?/p>
少年帝王從龍椅上走下,他眼神之中別有深意,柳聞?wù)酆退渭o嘉識趣地隨在五步之后。
至垂拱殿門前,宋則鳴目露憂色。
宋若杉知他心中所想,卻不會再主動提及。
“皇姐,為何孤接手暗翼盟這半年來,總覺得使不順手?”
“暗翼會”是母親暗中留給宋若杉的及笄禮。
正是這支無往不利的暗衛(wèi)組織鋪就了宋則鳴的帝王之路。
宋若杉搖搖頭,“之前暗翼會在皇姐手中,也不容易。再者,道阻且崎,行路難時,亦是逆流而上之機,以圣上之天資,定能乘風破浪。圣上越發(fā)有國君之威,皇姐已幫不上什么了。”
宋若杉流露淺笑,似是欣慰。
然而宋則鳴的眉目并未因此舒展,他心中仍有許多不解。
宋若杉反問,“難道圣上不信任本宮,認為本宮有所保留?”
“不,孤絕無此意?!?/p>
“本宮以大良江山世代安穩(wěn)為誓,本宮對圣上亦絕無保留!”
看到皇姐臉上的剛毅,宋則鳴按捺住心中的疑問,不再多言。
他自然清楚宋若杉最在意的是什么。
這兩年,她為大良殫精竭慮是真,她對他的傾盡全力亦是真。
他實在不該……懷疑皇姐。
宋若杉察覺他神色轉(zhuǎn)變,頗感欣慰地點了點頭。
大良江山就要垮在你手里了,哪里還有什么世代安穩(wěn)可言?
本宮發(fā)這誓,可一點兒也犯不著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