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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梁福海老漢的煙鍋?zhàn)釉诤L(fēng)中明明滅滅,抖落一片摻著冰碴子的灰燼。
聽到大兒子說看見小兒子梁金濤了,急忙止住咳,努力睜大已經(jīng)有些昏黃的老眼,朝那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院門看去。
畢竟是自己的骨血,哪怕這半年來鬧得雞飛狗跳豬上墻,梁福海老漢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來,那站在院門外面的人,不是尕兒子梁金濤還能是誰。
“難道是滿囤哄咱們了?還是金水顧念給一個先人磕頭高抬貴手饒過你弟弟了?
不行,我得過去問清楚了?!?/p>
他磕掉煙鍋頭子里的煙沫子,背著手,微微佝僂著腰,朝尕兒子家的方向走去。
父親的話明白無誤地告訴梁河濤,他剛才看見的那個人影,就是他的親弟弟梁金濤無疑。
于是帶著滿肚子的疑惑急忙跟在父親身后。
父子二人離開了燈山樓的庇護(hù),徹底走進(jìn)胡亂吹來的寒風(fēng)里,體溫迅速被帶走了。
梁金濤收拾整齊院子,正琢磨要不要提前把懷孕的媳婦接回來,猛地就看見父親和大哥朝他家這邊走來。
于是改變主意急忙迎了上去。
說道:“爸,哥,你們啥時(shí)候來的,趕緊到屋里,外面冷的很?!?/p>
梁福海老漢瞅了一眼尕兒子的鼻子,沒有吭聲,背著手朝院子里面走。
梁河濤其實(shí)也注意到弟弟的鼻子似乎受傷了,但還有更重要的事就沒有問,一邊走一邊說道:“我和爸親眼看著金水帶人抓住了張幸福他們?nèi)齻€,你怎么沒事人一樣還在門外面轉(zhuǎn)悠?”
梁金濤輕松地笑說道:“哥,你的意思,我也應(yīng)該讓我二哥給一起抓走嗎?”
“你少胡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梁河濤跨進(jìn)院子,臉上頓時(shí)有了跟首先進(jìn)來的父親一一樣的表情,把本來想好要說的話咽下去,說道,“看樣子你們沒有推牌九,而是在打架啊。
金濤,難道說你跟張幸福他們因?yàn)橘€資的事情打起來了嗎?”
梁金濤還沒有回答大哥的問話,兄弟二人就聽見父親咳嗽了一聲說道:“害怕村里人不知道梁家出了個混子嗎?有話到屋里說?!?/p>
兄弟二人急忙跟在眉頭緊皺的老父親身后進(jìn)了屋子。
一進(jìn)門,撲面而來的暖和讓梁家父子三人幾乎同時(shí)挺了挺腰桿。
爐子里火苗跳躍,炕上地下都收拾的干干凈凈,就連窗戶漏風(fēng)的地方都擋起來了。
梁福海、梁河濤父子二人有點(diǎn)不敢相信,這是梁金濤的家。
“這都是秀芬收拾的吧!怎么一直沒見她的人?”
梁河濤扶著父親坐到爐子跟前,看似隨意,但心里有點(diǎn)不安地問道。
“哥,我收拾的。秀芬去我三哥家了,我想著等我把屋里屋外都拾掇好了再讓她回來?!?/p>
梁金濤說著話,拿來兩個還算完整的吃飯碗給父親、大哥倒上熱水。
“不說這些了?!笨吹芥貎鹤拥奈堇镂萃馀f貌換新顏的變化,梁福海老漢心里奇怪,但知道輕重緩急,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道,“老二,先說說張幸福他們?nèi)齻€混子來干什么?!?/p>
見父親眉頭松了又皺,抓著煙鍋頭的手,一直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而大哥也是一頭霧水的樣子,梁金濤急忙把張幸福他們?nèi)藖硪院蟀l(fā)生的事?lián)熘攸c(diǎn)地說了一遍。
梁福海、梁河濤父子二人認(rèn)真聽完,臉上又露出幾乎一模一樣的表情。
還是有點(diǎn)不敢相信梁金濤變好了。
雖然他們?nèi)依闲《寂涡切桥卧铝烈粯樱沃杭椅ㄒ坏幕熳涌炜灬θ换谖蛑匦伦鋈恕?/p>
短暫的沉默之后。
梁福海像是突然回過味來,猛地抬頭瞅著梁金濤顫聲問道:“你剛才說,你欠了張幸福那個混子三百塊錢?”
聽到父親這么說,梁河濤也立刻認(rèn)識到了這個非常嚴(yán)重的問題,瞪大雙眼等著弟弟回答。
“嗯。爸,我確實(shí)欠了張幸福三百塊錢。都是以前不懂事,跟他們胡來不知不覺欠的?!?/p>
梁金濤自知理虧,也深深地明白在1990年,三百塊錢意味著什么。
“你剛才還說你用磚頭打破了張狗娃的頭?”
梁福海的聲音越來越低,顫音也更加明顯了。
梁河濤已經(jīng)不想聽下去了。
“爸,是張狗娃和楊鐵錘先動的手。也主要是他們逼著我要去跟他們胡混......”
“你給我閉嘴??!”
梁福海陡然抬高聲音,打斷試圖解釋的梁金濤。
一時(shí)間,暖暖和和的屋子里,只有上氣不接下氣的咳嗽聲。
嚇的梁金濤急忙用手給父親不停地順后背。
好一會兒,梁福海老人盯著釘在窗戶上的木板條子,喉嚨里滾出悶雷般的咳嗽:“三百塊啊......這要擱在五八年,能救十八條人命?!?/p>
“爸,我錯了,以前真不該跟張幸福他們胡混,又頂撞你說要去香江找我三叔?!?/p>
梁金濤端起水碗,真心認(rèn)錯,請父親喝。
梁河濤一把揪住弟弟后領(lǐng),拳頭懸在半空又頹然落下。
檐角掛著的冰棱咔嚓斷裂,正砸在河石鋪成的臺子上迸成碎玉。
老槐樹上驚起幾只寒鴉,撲棱棱飛向寒氣籠罩的鷂子翻身峽深處。
見父親、大哥被自己氣的不行,梁金濤一時(shí)也是悔恨交加,膝蓋一軟跪倒在父親腳下。
“起來!”梁福海煙桿重重磕在生鐵做成的爐面上上,火星子濺到梁金濤撐住地面的手背上,“上個月你偷你王家表叔家的兩只雞,這個月你偷走村里準(zhǔn)備修小學(xué)的二十根椽!我是萬萬沒想到,你竟然敢跟張幸福耍牌九欠了人家三百塊?”
老漢突然劇烈嗆咳,枯瘦的手掌拍得木頭做成的炕沿子嗡嗡作響。
“爸,你沒聽金濤說,張幸福被金水他們抓住的時(shí)候嚷著說要去上告。不能再由著這個混子的性子胡來了。”
話音未落,梁河濤轉(zhuǎn)身疾步走出屋子,順手抄起墻角的鐵锨就往外沖,鍬頭在雪的映襯泛著冷光。
到底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梁河濤早就看不慣張幸福他們坑騙親弟弟的所作所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