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瑤的肩膀開始劇烈地顫抖。

“先是媽媽?！?/p>

“現(xiàn)在又是奶奶?！?/p>

“這個世上，再也沒有愛我的人了?！?/p>

“再也沒有了?！?/p>

她猛地捂住臉，壓抑許久的哭聲終于爆發(fā)出來。

從一開始的嗚咽，到最后的嚎啕大哭。

撕心裂肺。

宴竹靜靜地聽著。

甚至沒有轉(zhuǎn)頭看她。

只是將車子緩緩啟動，匯入了車流。

他知道，此刻任何安慰的語言都是蒼白的。

她需要的不是同情，不是勸解。

而是一個可以讓她肆無忌憚宣泄悲傷的出口。

他能給的，只有沉默的陪伴。

和這個暫時安全的，狹小的空間。

安瑤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只剩下壓抑的抽泣。

手機(jī)鈴聲打破了這份沉寂。

安瑤身體一僵，像是被驚擾的刺猬。

她甚至沒有看來電顯示。

摸索到手機(jī)，直接按掉了通話。

屏幕暗下去的瞬間，她按下了關(guān)機(jī)鍵。

她現(xiàn)在只想一個人安靜地待著。

宴竹從后視鏡里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沒說。

他繼續(xù)開著車，漫無目的地在亮滿路燈的馬路上繞著圈。

給她時間，也給自己時間。

......

傅家別墅。

客廳燈火通明。

傅司年聽著“對方已關(guān)機(jī)”提示，眉頭不悅地皺了起來。

這個女人，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居然敢掛他電話，還關(guān)機(jī)。

她到底去了哪里？

從安家出來后就一直聯(lián)系不上。

難道還在為離婚的事情鬧脾氣？

傅宸坐在地毯上，擺弄著手里的玩具賽車，看到爸爸臉色不好，不高興地噘起了嘴。

他把手里的賽車一丟，跑到傅司年身邊。

“那個女人還不肯接電話嗎？”

“哼，她這么壞，決定不要她做我媽媽了?！?/p>

“她只會這也不讓做，那也不讓碰?！?/p>

“很久才讓我吃一次我最喜歡的薯條，喝最喜歡可樂?！?/p>

“我喜歡柳茵阿姨做我的媽媽，又漂亮，還最愛我，什么都答應(yīng)我?！?/p>

他仰著小臉，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傅司年，充滿了期待。

“爸爸，好不好嘛？”

傅司年心中雖然不愉，聽到兒子的話還是沉下臉出言教訓(xùn)。

“傅宸！”

聲音帶著嚴(yán)厲。

“這樣的話以后不許再說?！?/p>

“不管怎么樣，她始終是你的媽媽?！?/p>

傅宸委屈，但很會看人臉色，不敢和傅司年多嘴。

“我知道了，爸爸?！?/p>

傅司年緊繃的神色松了下來。

“快去睡覺，明天還要上幼兒園。”

傅宸哦了一聲，乖乖回房。

傅司年揉了揉眉心，疲憊的坐倒在沙發(fā)上。

他環(huán)顧著屋子，生平第一次覺得冷清。

安瑤只是走了兩天而已，這里卻已經(jīng)不再像家。

......

宴竹看安瑤睡得沉，不忍心叫醒她，彎腰抱著她走向電梯。

他低頭看著她沉睡的臉。

眼下的青黑，紅腫的眼皮，還有嘴角的傷痕，都刺痛了他的眼。

六年了。

她過得到底是什么樣的日子？

那個男人，就是這樣照顧她的？

電梯到達(dá)樓層，宴竹抱著安瑤走了出去，來到自家門前。

他站在門前，一只腳屈膝抵在地上，小心地將安瑤的身體暫時倚靠在自己膝蓋上，隨后艱難地騰出一只手，從口袋里摸出鑰匙開門。

宴念念正在客廳的地毯上看動畫片。

她聽到門口的動靜，立刻丟下兔子跑了過來。

“爸爸，你回來啦！”

稚嫩的聲音清脆響亮。

“噓！”

宴竹連忙抬起空著的那只手，豎起食指放在唇邊，示意女兒噤聲。

宴念念急忙用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睛瞪得圓溜溜的，好奇地看向他懷里的人。

是上次那個漂亮阿姨。

她怎么睡著了？還被爸爸抱著？

宴竹側(cè)身進(jìn)了門，用腳后跟將門輕輕帶上。

他低聲向女兒解釋。

“是上次來過家里的安瑤阿姨。”

“她生病了，而且現(xiàn)在沒有地方可以去，爸爸先帶她回來休息一下?！?/p>

宴念念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小臉上滿是認(rèn)真。

她亦步亦趨地跟在宴竹身后，看著爸爸小心翼翼地抱著阿姨走向客房。

她同情地小聲嘟囔。

“阿姨都沒有家，好可憐哦！”

小孩子童言無忌，簡單的一句話，卻讓宴竹聽得心里一顫。

沒有家。

她明明有家，卻弄得比無家可歸還要凄慘。

他動作輕柔地將安瑤放到客房的床上。

床墊柔軟，微微下陷。

宴念念努力拉過一旁的被子，想要幫安瑤蓋上。

她真的很喜歡這個溫柔漂亮的阿姨。

她看了一會兒，小大人似的輕輕感嘆了一聲。

“要是阿姨能做我的媽媽就好了?！?/p>

宴竹的心又被輕輕撞了一下。

他伸出手，溫柔地摸了摸宴念念的發(fā)頂，聲音放得更輕柔。

“念念乖?！?/p>

“我們先出去吧，別打擾阿姨休息。”

宴念念雖然不舍，但還是聽話地點了點頭，退出了房間。

房門被輕輕帶上。

宴念念仰起小臉，再次看向宴竹。

“爸爸，我們讓阿姨做我媽媽，好不好？”

宴竹蹲下身，視線與女兒平齊。

“念念，阿姨有自己的家?！?/p>

“可是你說她沒有地方去?！?/p>

宴念念立刻反駁，“而且阿姨看起來好難過，她肯定過得不開心。”

“如果她做了我的媽媽，我們就可以一起對她好，她就不會難過了呀！”

宴竹不知道女兒的小腦袋瓜里，怎么會突然冒出這種念頭。

這孩子，想法總是這么出人意料。

他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yīng)。

那些復(fù)雜的情感，過往的糾葛，又豈是三言兩語能對一個六歲的孩子解釋清楚的。

他試圖轉(zhuǎn)移話題，語氣溫和。

“爸爸不好嗎？”

宴念念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雙手叉腰。

爸爸又想蒙混過關(guān)。

她不滿地翻了個漂亮的白眼。

“爸爸是爸爸，媽媽是媽媽?！?/p>

“爸爸是個很好的爸爸。”

“但是我也想要個很好的媽媽?！?/p>

“安瑤阿姨就很好，我想她做我的媽媽?！?/p>

宴竹看著女兒執(zhí)拗的小臉，有些頭疼。

這孩子認(rèn)定的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他耐著性子解釋。

“阿姨有自己的孩子?！?/p>

“也有丈夫?！?/p>

宴念念不為所動。

“可阿姨都要離婚了?！?/p>

“而且那個壞小子也不喜歡阿姨?！?/p>

“我看到阿姨哭了，她都不開心。”

宴念念的眼睛晶晶亮，像是想到了絕妙的主意。

她湊近宴竹，興奮地小聲提議。

“爸爸，我們把阿姨搶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