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松鶴廳，我們一行人帶著陳媛媛的父母和那個小男孩，來到了焚化爐前。

由于陳家定約的是頭爐，所以準(zhǔn)備得相當(dāng)充分。

房間里的溫度比殯儀館其他地方要高，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以名狀的氣味。

“可以開始了嗎？”

楚健抬起頭看向陳家人，輕聲問道。

陳父點點頭，他的眼睛微微紅腫，顯然是剛哭過。

陳母則緊緊抓著他的手臂，眼底噙著淚。

“開始吧。”

陳父緩緩閉上眼，聲音有些嘶啞。

我和柱子推著載有陳媛媛遺體的推車，緩緩移向焚化爐。

她的臉上覆蓋著白布，只露出輪廓。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那布下的表情并不平靜。

焚化爐的門被打開，爐內(nèi)的熱浪撲面而來。

我倆瞇了瞇眼，小心翼翼地將陳媛媛的遺體推入其中。

就在推入那一瞬，我似乎聽到了一聲輕微的嘆息，聲音有些凄婉。

“嗚哇......我的媛媛啊......”

陳母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聲，腿一軟，跪倒在地上。

陳父緊咬著嘴唇，肩膀不住地抖動著，眼淚無聲地滑落。

那個小男孩——陳媛媛的弟弟，則呆呆地站在一旁，似乎還沒有完全理解發(fā)生了什么。

太小了，他或許還無法完全理解“永別”的含義，不過也好。

我們幾個人沉默不語。

時間在這一刻顯得格外漫長，站得我們腿根子發(fā)酸，但誰也沒吭聲。

許久以后，楚健打開爐門，小心翼翼地收集陳媛媛的骨灰，研磨成粉末，裝進了一個精致的骨灰盒中，雙手恭敬地遞給陳父。

“您的女兒?！?/p>

楚健嘆了口氣，緩緩開口。

陳父顫抖著雙手接過骨灰盒，然后突然跪在地上，對我們連連叩頭。

“謝謝…謝謝你們…讓我女兒走得體面…”

我和柱子趕緊上前扶起他：“陳先生，陳夫人，不必如此。”

這時，老吳走了過來，輕輕拍了拍我的肩：“小紀(jì)，待會兒你和柱子跟他們?nèi)ヌ四箞@吧，幫忙安葬骨灰?！?/p>

“那剩下的幾波追悼儀式怎么辦？”我有些詫異。

老吳擺擺手：“不打緊，館里人手夠用。這女孩的事兒不簡單，你跟著去，看能不能問出點名堂來?！?/p>

我會意地點頭，招呼上柱子一起跟上陳家人。

陳媛媛的父母見我們要同行，有些詫異。

“小師傅，你們這是？”

“我們想搭把手。”我解釋道。

陳父連忙道謝：“麻煩你們了?！?/p>

墓園位于城郊六七公里外的一處山坡上，風(fēng)景不錯，依山傍水的。

陳家請來的白事先生已經(jīng)在那里等候，指導(dǎo)著整個安葬過程，按部就班地進行著。

我和柱子站在一旁，默默觀察著陳家人的一舉一動，并未出聲。

等到一切結(jié)束，送走其他親友，我才叫住了陳父。

“陳先生，請留步?！?/p>

他轉(zhuǎn)過身，疲憊地看著我：“小師傅，還有什么事嗎？”

“方便透露一下陳小姐和李旭的事情嗎？”我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柕馈?/p>

陳父的表情瞬間變得僵硬，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p>

“那如果我說，你女兒有求于我呢？”

我深吸一口氣，試探性地問道。

他的臉色驟變，一改先前的溫和，變得陰沉了許多。

“小師傅何故這般無禮！我女兒已逝，你這樣褻瀆死者，怎么配做殯葬工作人員？”

說完，他轉(zhuǎn)身就要離去。

我知道，他一定隱瞞著什么。

攥了攥拳頭，我決定賭一把。

“愿有來世，與汝相依，永不分離?！?/p>

我輕飄飄地說了句。

陳父的腳步戛然而止。

他緩緩轉(zhuǎn)過身，臉上寫滿了驚愕：“你…你怎么會知道這個？”

我心里一笑，果然，這陳父肯定知道些什么。

“是你女兒指引我找到的?！蔽移届o地回答。

“胡說八道！瘋子，我看你就是個瘋子！”

陳父大吼了句，隨后便慌忙離開了墓園。

柱子撓了撓頭：“雞柳啊，這咋辦？咱們，好像搞砸了。”

我笑了笑：“沒事，他會聯(lián)系我的?！?/p>

“啥，吹牛呢吧你？”柱子怪異地瞥了我一眼。

“等著瞧吧?！?/p>

我并未解釋什么，只是笑了笑。

望著陳父遠去的背影，心中已有計較。

線，已經(jīng)放出去了。

大魚，還得慢慢釣。

回殯儀館的路上，柱子好奇地問我：“雞柳啊，你是怎么知道那句話的？真的是死者告訴你的？”

“為什么這么說，你也信我說的么？”

我意外地看向他，想聽聽他接下來會說什么。

“沒，我就是覺得吧，以你肚子里那點餿墨水，說不出這么有文采的話來…”

“......柱子。”我堆上一副親和的笑。

“咋了？”柱子不解地看著我。

“你是不是皮癢了？”

柱子渾身一激靈，連忙求饒。

“對了，雞柳。為什么你會說，陳媛媛的尸身牽扯其他的事呢？”

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飯問道：“你有沒有注意到，在告別儀式上，陳媛媛的手指動了一下？”

“啥？我怎么沒看見？”

“因為你當(dāng)時在偷看那個穿黑絲的女大學(xué)生?！?/p>

我翻了翻白眼，揶揄道，“但更奇怪的是，李旭的父母提到陳媛媛'嚇'他們，而且陳父提到李旭'害死'了他女兒，楚健又說李旭并沒有死…”

“所以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柱子有點聽得云里霧里。

我搖搖頭：“我不確定，但我總覺得陳媛媛有話要說。”

“陳，陳媛媛？”

聞言，柱子渾身的贅肉一個打顫，他慌忙左右張望了下，確認(rèn)四下無人后，這才湊過來。

“雞柳，你該不會是真的能看見鬼吧？”柱子打了個冷顫，聲音小得很。

我笑而不答。

其實，我看到的不僅僅是手指動了一下那么簡單。

當(dāng)李旭的母親說完那些難聽的話后，我分明看見陳媛媛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個詭異的、充滿恨意的弧度。

而在焚化爐前，當(dāng)火焰吞噬她的身體時，我敢確定，聽到的那聲嘆息，分明是一個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