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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當(dāng)捕頭王橫聽到翻江龍童超重現(xiàn)向麓,并在大庭廣眾下干了一票大案后,王橫憑著十幾年的捕頭經(jīng)驗,察覺此事有巨大漏洞:他曾看過童超的全部案卷,童超最為重義,愛惜名聲,雖會打劫豪強,卻從不傷及弱小。此等人物,對鄭擎亭下手不奇怪,但綁走鄭沉薌,絕非童超所為。
“難不成那童超蟄伏十余年,性情大變?”雖有疑惑,找不到人,卻也是無可奈何。
在聽了市舶司提舉李嶠章的提議后,王橫也覺得有幾分道理,便叫來當(dāng)日在場的相關(guān)人等問話。誰知道這一問,竟問出了驚天大案。
干了十年捕頭,王橫自有一套識人之術(shù),普通人家,只要喚來牢獄前,面對各色刑具,是否心中有鬼,王橫一審便知。譬如新河窯坊的大司務(wù)黃世澤,王橫一看便能得知此人頭腦質(zhì)樸,且對此事一無所知。
但很快,有一人的態(tài)度,卻讓王橫覺得有內(nèi)情。此人便是紅霞窯坊的代表:南自齊。
這紅霞窯坊的老司務(wù)曹廣猛曾是陶瓷屆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铮迳弦荒_,向麓城所有運出運進的陶器、瓷器都要抖上一抖。曹廣猛人如其名,乃一“猛將”,年輕時為了讓紅霞窯坊立足向麓城,與同行拼搶得厲害,猛了一輩子,斗了一輩子,最終還是拼不過光陰,上月剛剛逝世。
曹廣猛與世長辭,紅霞窯坊頓時陷入群龍無首之境,曹廣猛的幾個親傳弟子誰也不服誰,帶著一幫徒子徒孫們斗得厲害。對于鄭擎亭的邀約,誰都想去,但互相掣肘,誰也去不了。最后倒是讓曹廣猛最沒勢力、最軟弱的小徒弟南自齊作為代表前去。
王橫將南自齊找來問話,南自齊的態(tài)度,讓王橫嗅到了不一般的“氣味”。
南自齊很緊張,雖然南自齊性格如此,但抖成篩糠,這就不止膽小了。王橫將自己猙獰的大胡子臉往南自齊臉上一湊,手中的刑具嘩啦一響,南自齊招出來的事情,把王橫嚇了一跳。
十年前,曹廣猛得知向麓城內(nèi)出現(xiàn)了一位叫鄭擎亭的后生,欲要改變城內(nèi)陶瓷業(yè)之格局,還暗中準(zhǔn)備扶植新河窯坊與向麓城三大窯坊搶奪地盤。這新河窯坊的司務(wù)周勁風(fēng),年輕時與曹廣猛斗得最兇,最后敗于曹廣猛,被打壓得屈身于新河窯坊,整日飲酒澆愁。如今怎會讓他翻身。
這曹廣猛便暗中邀約了城東華蓋窯坊司務(wù)方平頂與城南的雁池窯坊司務(wù)趙星漢,最終三家決定,由曹廣猛出面,尋來綠林盜匪,希望其出手教訓(xùn)鄭擎亭,讓其都斷了念頭,這其中與盜匪的書信往來,便交給最軟弱、也最信賴的南自齊操辦。
然而,讓曹廣猛和南自齊都沒想到的是,那尋來的綠林盜匪,竟然直接殺掉了周勁風(fēng),還一把火燒了鄭擎亭位于藤橋的家,當(dāng)時傳回來的消息,是鄭家沒有活口。
此事弄得曹廣猛措手不及,三家窯坊事后付出了大把代價,暗中疏通向麓、藤橋的官府、警巡,最終,周勁風(fēng)定了個酒醉落河,至于藤橋一所宅子起火,隨便定了個油燈起火,無人再過問。
這也是為何南自齊手藝平平,卻始終被曹廣猛視為心腹,悉心照顧的原因。
曹廣猛雖然剛烈了一生,但十年前這樁事,慘烈程度之深,讓曹廣猛看到爐火便心驚肉跳;而南自齊這十余年來,一直夢見燒成黑碳之人向他索命。
知曉此事的另兩位司務(wù),華蓋窯坊司務(wù)方平頂年事已高,于八年前離世;雁池窯坊司務(wù)趙星漢六年前將窯坊交于弟子后,去往雁蕩山云過寺剃了度,據(jù)說從此云游四方,當(dāng)了個行腳僧。
曹廣猛臨死前,單獨留下南自齊,只說了一句:“以后要靠你一個人了”。
曹廣猛死后,南自齊被眾師兄排擠到不堪的境地;另一邊,又聽聞鄭擎亭回來了。這個名字,以及向麓城中熱傳的“擎亭公歷火重生”,把本就精神恍惚的南自齊推到了絕境。
趁師兄們?yōu)榧t霞窯坊爭斗不息之際,他主動提出作為紅霞代表,去鄭家看看,那幾位深得師傅爭斗真?zhèn)鞯膸熜执笱坌⊙鄣闪艘蝗?,也只能讓他先去探個路。
走入鄭家大宅,望著素未謀面,卻作為心魔在心頭縈繞了十年的鄭擎亭,南自齊的感受與身處十八層地獄毫無分別。乃至于后來那“翻江龍童超”出現(xiàn),擄走鄭家大小姐,他都未知未覺,如墜夢中。
直到他被王橫叫到了警巡院的審罪獄。南自齊只有一個念頭:
報應(yīng),終于來了!
王橫聽完南自齊的陳述,腦海中亦浮現(xiàn)出當(dāng)年周勁風(fēng)身死的事情來,那時他身為小警巡勘察案情時,便覺疑點重重,無奈他的捕頭師傅不管不顧給判了個“酒醉落河”。王橫更沒想到,在隔著三重山、數(shù)重水之外的藤橋,發(fā)生了一場慘烈的滅門火災(zāi),居然和周勁風(fēng)案同有一個源頭。
王橫將此次案情說明,詳詳細細寫了文書,呈報給了向麓太守公沈策與市舶司提舉李嶠章。太守沈策看完深感震怒,雖然并不是自己任期內(nèi)發(fā)生之事,但太守公還是下令對紅霞、華蓋、雁池三家窯坊進行徹查,如還有知情不報者,定不姑息。
一場豪門設(shè)宴擄人案,竟?fàn)砍冻鍪昵暗膬蓸睹?,向麓城頓時又炸開了鍋。
王橫對于陳案的告破雖倍感欣慰,但眼下這起“翻江龍鄭家擄人案”卻依舊沒有頭緒。正當(dāng)他準(zhǔn)備開展下一步查案時,手下卻來報:
鄭家大小姐回城了!
一同回來的,還有那日在宴會中同時消失的新河窯坊小窯匠周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