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婭芳看著五張嶄新的大團結(jié)，只覺得眼前一陣發(fā)黑，不由自主地扶住門框。

五十塊錢，這是一個普通工人三四個月的工資啊！

當(dāng)初她為給女兒準(zhǔn)備奶粉，整整攢半年才攢下二十塊錢，結(jié)果還被王天成偷去換酒喝。

“你......是不是偷人家的東西了？”她的聲音在顫抖，“還是......去拿地主埋的金子了？”

她記得生產(chǎn)隊的老張頭說過，山里有地主埋的金銀財寶，只是不知道真假。

王天成搖頭：“沒有，是我賺的，昨晚上山......”

“你別騙我！”霍婭芳突然歇斯底里地喊道，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

“你這種人能有什么出息？肯定是做什么違法的事！你知不知道，要是你進局子，咱們娃兒以后怎么辦？”

她蹲在地上失聲痛哭。

從嫁給王天成的那天起，她知道這輩子算完了。

但她怎么都沒想到，他居然還要去做違法的事。

那些罪犯的子女在村里是什么下場，她再清楚不過。

李寡婦的兒子，因為他爹是反革命，連學(xué)都上不成，整天被人戳脊梁骨。

“婭芳，你聽我解釋。”

王天成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說：“我昨晚上山采到野石斛，還碰巧發(fā)現(xiàn)個果子貍窩。接著天不亮去鎮(zhèn)上，把石斛賣給濟世堂，果子貍也賣個好價錢?！?/p>

見霍婭芳還是不信，他連忙發(fā)誓：“我要是說一句假話，天打五雷轟！你要不信，咱們鍋里不是還燉著果子貍?cè)鈫?？早上門口那些血跡，是我殺果子貍留下的?！?/p>

霍婭芳抬起頭，仔細(xì)打量著丈夫的表情。

她發(fā)現(xiàn)王天成的眼神格外真誠，不像以前那樣。

她確實，早上出門時看到過院子里的血跡，還納悶怎么回事呢。

灶上的鍋里，還留著肉。

“真......是你賺的？”她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印象中王天成，從來沒干過一點正經(jīng)事。

連她生孩子那會兒，他都在外面喝得爛醉。

“婭芳，我知道錯了?！蓖跆斐奢p聲說。

“這錢你拿著，咱該添置的東西都添置著，剩下的你看著花?！?/p>

他從空間里拿出買來的東西，一樣樣擺在桌上，接著說：“你等著，我去給大哥送點肉?！?/p>

王天成說著，從鍋里盛出一大碗果子貍?cè)狻?/p>

“昨天還欠著李掌柜的賬，今天去還掉?！?/p>

霍婭芳看著王天成的背影，心里五味雜陳。

這兩天，王天成確實判若兩人，不僅沒有喝酒，還真賺錢回來。

難道，他真要改過自新？

等王天成走后，霍婭芳趕緊將那五張大團結(jié)分成幾份。

她從箱底翻出一雙舊棉鞋，小心地塞進兩張，又將兩張藏在灶臺后的磚縫里。

最后一張則卷成細(xì)筒，塞進門框上方的木頭縫隙里。

這些都是她這些年藏錢的老地方，連王天成喝醉要錢時都找不到。

霍婭芳蹲在地上，看著那些買回來的東西發(fā)呆。

一袋白面、一瓶花生油、一塊五花肉，還有兩罐奶粉。

這些東西擺在一起，讓她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霍婭芳記得上次看到家里有這么多東西，還是她剛嫁過來的時候。

那會兒，王天成還沒有完全變壞。

“真的能改嗎？”霍婭芳喃喃自語。

她摸了摸藏錢的地方，又確認(rèn)一遍。

哪怕他真改了，這錢也得藏好。

萬一哪天他又喝酒，至少還能給孩子留條活路。

王天成來到大哥家門口。

王建中正在院子里劈柴。

他看到弟弟提著一碗肉，愣一下：“這是......”

“大哥，我說過要請你們吃飯的?！蓖跆斐砂淹脒f過去，“這是我打的野味，嘗嘗?！?/p>

王建中狐疑地看了看碗里的肉，又看了看弟弟。

他還記得早上訓(xùn)斥王天成的事，沒想到這小子說的是真的，還真帶肉過來。

“婭芳她......還好吧？”王建中試探著問。

“大哥放心，我不會再打她?！蓖跆斐煽嘈χf，“以前是我混賬，這次真想改?！?/p>

隨后，他又去供銷社。

李老板正在打算盤，見他進來，臉色沉下來：“怎么，又要賒賬？”

“不是，是來還賬的?！蓖跆斐蓮亩道锾统鲥X，“上次欠的一塊二，今天一起還?！?/p>

李掌柜接過錢，驚訝地說：“你小子，今兒是太陽打西邊出來？”

“李掌柜，以后我再不賒賬了。”王天成認(rèn)真地說，“您放心?！?/p>

等他回到家時，發(fā)現(xiàn)霍婭芳正在煮奶粉。

她背對著門口站著，肩膀微微發(fā)抖，顯然聽到腳步聲，知道是誰回來。

王天成站在門口，不敢貿(mào)然進去，生怕又把她嚇著。

“我......我去做飯?！彼p聲說完，把買來的食材放在桌上，轉(zhuǎn)身去廚房。

王天成路過妻子身邊時，注意到她下意識地往旁邊躲了躲。

雖說幅度很小，卻還是讓他心里一疼。

王天成在廚房忙活起來，時不時偷看一眼正在煮奶粉的妻子。

霍婭芳雖沒說話，但難得地沒有像往常一樣躲進里屋。

他端著做好的飯菜出來，放在桌上，招呼妻子坐下。

霍婭芳遲疑一下，還是洗洗手坐下。

王天成盛一碗肉，小心地推到妻子面前，“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樣。這果子貍?cè)庋a得很，多吃點?！?/p>

“先把肉吃完吧，涼了不好吃。”

霍婭芳愣了一下。

以前吃飯，都是王天成先挑肥的吃，從沒關(guān)心過她吃什么。

她低著頭，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肉，遲疑片刻還是夾起一塊放進嘴里。

“這個......也補?！蓖跆斐捎直孔镜赝肜飱A一塊肝，“李掌柜說果子貍的肝最是滋補?！?/p>

霍婭芳沒說話，只是默默地吃著。

她發(fā)現(xiàn)王天成確實變了，但她也不敢放松警惕。

吃完飯，王天成打個哈欠：“我先睡會兒，明天還得早起上山。”

說完，他躺在外間的小炕上。

很快，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霍婭芳收拾著碗筷，看了看呼呼大睡的丈夫。

往常這個時候，他不是在酒缸邊上醉得不省人事，就是在屋里又摔又打。

她端著臉盆出去洗碗，順便把王天成白天臟掉的衣服洗了。

月光下，她搓洗著衣服，忽然覺得有些恍惚。

從結(jié)婚到如今，她還是第一次主動給他洗衣服。

以前都是被打一頓后，不得不去洗的。

等她回到臥室，無意中發(fā)現(xiàn)床頭放著一個包袱。

她打開一看，又愣住。

里面是一套嶄新的藏藍(lán)色的確良衣褲，還有幾件小小的嬰兒衣服，都是最好的棉布料子。

霍婭芳摸著那柔軟的布料，突然有些想哭。

她已經(jīng)記不得上一次穿新衣服是什么時候。

霍婭芳看著那幾件小小的嬰兒衣服，心里一陣發(fā)酸。

這個男人，怎么突然變得這么細(xì)心？

“到底是怎么了？”她輕聲自語，“你到底是真變了，還是......”

外間傳來王天成的鼾聲，似比往常輕許多。

霍婭芳抱著新衣服，在月光下發(fā)好一會兒呆。

這個男人，她越來越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