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院內(nèi)，燈火通明。

血腥氣味混雜著夜色，顯露出幾分森寒冷意。

管家趴在長凳上，身下早已經(jīng)是血肉模糊，白骨都露了出來。

起初叫聲還十分的凄厲，到后來只能聽到虛弱的呼吸聲了。

周遭的奴才們膽大的渾身瑟縮，膽小的便是直接暈死了過去，不省人事。

李府的管家，就這么活活被打死了！

下令者便是此刻正端坐在院中，悠然吃茶的少爺，李玄夜！

這位平日嬉笑調(diào)皮的主子，此刻卻一下有了家主的氣勢，坐在那里不怒自威，再沒有一個人敢把他當(dāng)成往日那個小少爺糊弄對待了。

而這位李管家......

幾個領(lǐng)頭管事的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低下了頭。

杖斃這位在李府做老了的管家，主子雖未說明緣由，可他們這幾個領(lǐng)事的心里卻是門清。

那糧倉怎么就恰好趕著太子來的時候走水？

且就算當(dāng)時不方便稟報，事后也該及時通知主子才對，處置那犯事兒的奴才也該是上頭主子發(fā)話處置，哪里就輪得到他發(fā)話杖斃？

而且，杖斃，那便是死無對證。

說是沒有掩蓋什么，就是他們也是不信的。

主子不是個好糊弄的，這管家只怕是財迷心竅，抱著僥幸心理，竟然連命都不要了。

“爺?！?/p>

自外頭進來一群家丁，手里拿著一疊銀票擱在了李玄夜面前。

“這是在此人住處搜出來的?！?/p>

李玄夜看了一眼，冷笑一聲。

“賤命一條，五百兩就把自己賣了。”

說罷，李玄夜起身，目光在眾人身上掃視一圈，隨后上前，將手里的銀票湊近了下人舉著的火把處。

火苗瞬間舔舐上來，將銀票燒成了灰燼。

“貪財為人之本性，可你不該，蠢到去命留財，白白折騰這一遭?！?/p>

“命都沒了，這些，不過是破紙一張?！?/p>

這話說給誰聽的，在下邊跪著的一眾奴才自然心里清楚。

“爺，奴才有話要說?！?/p>

人群里，一身高八尺的漢子牽著一個不過七八歲的男孩走了出來，徑直跪在李玄夜跟前。

“爺，奴才原先為雍州團練教頭，后流落至此地，被太爺收留。奴才沒有別的本事，卻自認身手不錯，愿為爺看守糧倉，絕不叫歹人靠近半步！”

說罷，將身后的男孩提了出來，繼續(xù)道。

“這是奴才亡妻留下的獨子，也是小人的命根子，是在這世上唯一的牽掛。如今奴才懇請主人將他手下，入李府為奴，能夠伺候爺起居，也是對得起他這賤命了?！?/p>

子為質(zhì)，這是交付忠心。

李玄夜看了一眼這人，記憶中隱隱有些印象。

此人名叫趙啟，聽父親和爺爺提起過，他拳腳功夫是不錯，辦事也機靈，當(dāng)年若非被小人逼走，此子絕非一個小小地方團練教頭可以留住的。

“好，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

李玄夜俯身，湊在李啟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你若是能把這事兒辦妥了，今后在李家，除了姓李的主子，便就是你最大?！?/p>

次日，知府衙門內(nèi)。

李玄夜坐在案首，旁邊擱著一堆賬目公案。

俞大人不在，府上的師爺領(lǐng)著一眾衙內(nèi)分立在兩側(cè)候著，眼瞧著李玄夜看了兩個時辰的魚鱗冊子，卻也不敢多問。

門外忽然驚起一陣馬鳴。

眾人聞聲看去，卻見俞大人衣冠不整地被兩個侍衛(wèi)給架了進來。

“哎喲，大人！”

眾人一驚，見著趕路不顧喘氣的模樣，嚇得連忙上前接人。

“亂......亂套了！”俞大人氣也喘不勻，急急道，“這災(zāi)民聚眾鬧事，上街打砸了好幾家鋪子，什么米鋪、布鋪，進去就搶，壓都壓不?。　?/p>

說罷，回頭指著眾人說道。

“趕緊，去調(diào)兵，去把這街上的鬧事的百姓給按住，可別叫他們繼續(xù)搶掠鋪子了！”

“是是！快去！”師爺連忙喊道。

“慢著！”

李玄夜放下手中的冊子，緩緩抬起頭來。

“搶的又不是你的米，你急什么？”

“這？”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愣住了。

“災(zāi)民聚眾鬧事，搶掠鋪子，難不成不管嗎？”

“餓著肚子，沒有飯吃，我們這里也發(fā)不夠糧，不搶難道活活餓死？”李玄夜問。

“更何況，這年頭，有米叫災(zāi)民搶的，都是什么人？總不會是自己都吃不飽的平頭百姓吧？”

水患頻頻，莫說是平民百姓，就是家里稍微有些余糧的富農(nóng)，經(jīng)過這一茬茬的災(zāi)禍洗刷后，也是米缸見底，吃了上頓沒下頓了。

如今還有米可被搶的，不是富商就是大鄉(xiāng)紳地主，手里握著的米，只怕是比他李家還多。

李玄夜靠在椅子上慢悠悠地說道，“原價買它糧食，他要賣我三倍。我三倍買，他賣我五倍。如今好了，我是買不起了，可這溢出來的米總得有去處不是？如今，這災(zāi)民搶糧，豈不是天大的好去處？”

俞大人聽后也反應(yīng)了過來。

有人說在災(zāi)民里看到了李家的下人，如今想來，災(zāi)民突然敢聚眾上街搶糧，只怕是有人暗中引導(dǎo)授意的。

這人多半也就是眼前這位主子了。

“不過，這么長久下去不是辦法，百姓暴亂，官府若是不出兵鎮(zhèn)壓，朝廷知道了，怕是要問罪?！?/p>

“怕什么，只要不鬧大，朝廷也沒有那個閑工夫來管。何況，被搶的又不是你，有的是人比你著急，且等著就是了?！?/p>

說罷，李玄夜緩緩地翻了一頁書頁。

冊子上，記錄著王仲春任職期間的一應(yīng)大小事件。

李玄夜一直看到后半夜才叫了馬車回李府。

不過，馬車還未到李府大門就被一群人擁上來擋住了去路。

“我們要見李玄夜！”

“我們要見李家大郎！”

車夫隔著門簾對里頭的人說道。

“爺，這城里的商戶們都擠在這里不走了，吵著要見您，馬車過不去了?！?/p>

下一秒車簾掀開，李玄夜彎腰走了出來。

“各位，稍安勿躁，鄙人知道各位要來，已經(jīng)在府上備好茶水點心了，長夜漫漫，咱們邊吃邊聊！”

等的就是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