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熱愛工作

后半程，秦?zé)熓冀K靠在車窗上闔著眼睛休息，梁九洲溫文爾雅的濾鏡已經(jīng)在她面前碎了一地，她也沒必要繼續(xù)彬彬有禮，把他當(dāng)司機已經(jīng)算是客氣。

一個人敢明目張膽冒犯你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和無數(shù)次，秦?zé)煵挪恍攀裁匆灰婄娗椤⒏倪^自新的邪。

要換記那本筆記時的秦?zé)?，可能早已破口大罵，大喊一句你個人渣，老娘不干了。

但秦?zé)熢缫巡皇乔啻浩诘纳倥枰紤]一些現(xiàn)實因素，比如兩人之間身份差，比如他給她的報酬，比如他對研究院項目的投資，再比如她一個弱女子正和一個被判定為“渣”的人，孤男寡女駕車奔馳在荒野……哪怕不為她自己，也要為李豫青和林向南那些人，收著點。

秦?zé)熀芸煺{(diào)整好心態(tài)，陪他玩而已，她又不是沒跟人玩兒過。

很快兩人就從無邊的曠野駛?cè)肓酥丿B的山丘之間，車道一改先前的空曠，只能在百轉(zhuǎn)千回的山崗之間穿行，窗外所見再也不見雪山，而是清一色的黃土。

“暈車？”

梁九洲某一次不經(jīng)意從后視鏡回頭看，秦?zé)熞荒槻松珨D在車窗上。

“麻煩梁總開快點。”說完，秦?zé)熅退浪酪ё∠麓?，生怕下一次張口就忍不住吐出來?/p>

梁九洲很新奇，溫和的目光和秦?zé)煹囊暰€在鏡面內(nèi)相逢，前者哂笑著先錯開目光：“沒想到——常年從事野外研究的秦研究員竟然暈車，我真好奇你這些年出野外是怎么適應(yīng)的?！?/p>

秦?zé)煵桓覐埧诮釉挘纯嗝婢咿D(zhuǎn)向車窗外。

“你可以試著想象自己就是穿梭在山崗之間的風(fēng)，輕輕柔柔的，夾雜著黃土和雪山的清冽氣息……現(xiàn)在彎彎繞繞努力避開障礙物的是你的軀體，每一處即將調(diào)整方向的打折都是你在調(diào)整回家的方位……”

梁九州的話似乎有一種神奇的魔力，秦?zé)熞呀?jīng)無法分神思索什么，幾乎是下意識跟著他的話去想象，自己就是穿梭在田野間的風(fēng)，帶著黃沙和冰渣子，溫柔又鋒利……過程中，秦?zé)煹难灨袦p輕很多，一直想吐的勁頭也逐漸消退。

“好些了嗎？”

秦?zé)熅忂^勁兒，坐直身體才和梁九洲再次對視：“好多了，謝謝梁總?！?/p>

梁九洲嘴角勾著：“不客氣。”

秦?zé)煂④嚧皳u下一半，吹著冷風(fēng)，整個人異常清醒：“我以前也暈車，所以一般每次到崎嶇的地形都是我主動開車。很奇怪，當(dāng)你腦袋空空坐在后面的時候，才會暈車；相反，腦子里有點事情做或是承擔(dān)掌握方向盤的司機，就很少會暈車?！?/p>

梁九洲靜靜聽著，盡管秦?zé)煹穆曇粲行╋h渺，風(fēng)聲還是把她的溫柔送到了他耳畔。

“怎么，秦大研究員沒有查一查參考文獻，找到答案嗎？”

“梁大總裁，不是每一個科研工作者都是科學(xué)家?！庇悬c冷，秦?zé)熆s了縮脖子，接著道：“科研只是工作，但沒有人規(guī)定我一定要熱愛工作不是嗎？當(dāng)然您這種老板級別的人物除外，不贊同就算了，我不接受反駁?！?/p>

梁九洲笑出聲：“那倒是合情合理，抱歉，是我誤判了?！?/p>

很快，小越野駛出彎彎繞繞的山崗，進入曠野深處。

層層疊疊的人家像包裝潦草的巧克力一樣，嵌在黃土中，門戶的一半在風(fēng)中飄揚，一半則在窯洞里安詳。

兩人默契地都沒有立即下車，秦?zé)煷蜷_地圖看地形，梁九洲則打開了一個聊天框。

靜謐，出乎尋常的詭異。

寥落的門戶透露著落后的氣息，秦?zé)熛萝嚭鬀]有立即動作，而是挪到梁九洲旁邊，邊觀察周圍的地形，刻意壓低聲音：“梁總來之前沒有做過調(diào)研嗎？”

梁九洲默了片刻，望著四周可以稱得上荒無人煙的原始村落，有些丟面：“陳山做的不到位，是我失察了。”

大中午的太陽掛在正頭頂，本該是午飯時間，小小的鎮(zhèn)子，或者說村落，別說是人了，連一條狗都沒見到。

家家戶戶緊閉的大門像銅墻鐵壁，將所有秘密都圈禁在套子內(nèi)，以至于這處居住帶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平和。

秦?zé)熅柚道瓭M，一手已經(jīng)摸到了隨身攜帶的軍工刀：“梁總，希望你們公司能盡快研發(fā)一輛可以在天上飛的車?！?/p>

梁九洲看了眼秦?zé)煹能姽さ?，有些詫異一個姑娘家會隨身攜帶管制刀具，但想到秦?zé)熃?jīng)常出野外，可能會碰上各種各樣的意外，也能理解：“感謝秦研究員的建議，我會酌情考慮的?！?/p>

這種地方梁九洲是第一次來，秦?zé)焻s不是第一次。

早在靠近這塊區(qū)域，秦?zé)熅透械狡婀郑螒{再人煙稀少村落，也不至于家家戶戶禁閉房門，連任何生活的痕跡都看不到，除非他們像科幻小說一樣在某個時間點集體消失，或者早知道他們要來，選擇刻意避開。

秦?zé)煂⒉孪胫v給梁九洲，就率先開門下車。

曠野的風(fēng)無孔不入，刺的人臉頰生疼。

走近了看，家家戶戶封閉的大門并非不留一絲隱秘，譬如此刻正閃在秦?zé)熞暰€中的微孔攝像機。

“老鄉(xiāng)，我是西城基地的。”秦?zé)煵恢圹E地將軍工刀遞到梁九洲手中，獨自朝著安裝了微孔攝像機的大門走過去，和緩的語速說著不太標準的西城方言，梁九洲只聽懂了前兩句問候。

確保秦?zé)熓冀K在他能觸及到的安全距離內(nèi)，梁九洲索性不再試圖聽懂秦?zé)煹孽磕_方言，開始打量另外幾戶人家，乍一看似乎和眼前這家沒有什么不同，但秦?zé)熯x擇搭話這家明顯占據(jù)了當(dāng)?shù)刈詈玫牡乩砦恢?，單單是站在門口，就能遠望村前村后幾百米。

“梁總，借你的身高一用唄？”

梁九洲回頭，秦?zé)熞呀?jīng)結(jié)束了一大串的方言，面帶微笑看著他。

“怎么用？”梁九洲腦子里已經(jīng)上演了好幾種可能，抱她、扛她、托舉她，眼神下意識看著秦?zé)熝沟奈恢茫褪遣恢浪@小身板，抱起來該有多輕。

誰知道秦?zé)煆陌锾统鰜硪粡埣堖f給他，指著門框最上角說：“對著那個攝像頭，展示一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