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寧侯府當(dāng)差的奴仆加在一塊兒足有四十多個，徐月盈讓人搬了張?zhí)珟熞卧诶认拢瑨咭曔^眾人，柔聲說：“知府大人有些話要問，你們不用怕，知道什么就回什么，不知道的也別信口開河，問完了就各自當(dāng)差，忙你們的差事去?！?/p>

站在前頭的六七個顯然得臉些，連懷瑾都快步下垂帶踏跺同她們站在一處。

黃知府背著手望下去：“昨夜你們有誰在府中見過貴府的二夫人嗎？”

院中眾人面面相覷，一時不解。

他又說：“昨夜門房當(dāng)值的小廝說李二夫人去而復(fù)返，又回了一趟內(nèi)宅，你們在內(nèi)宅里服侍，就沒一個人見過她？”

站在懷瑾左手邊臉有些圓的婆子嗨呀一聲，倒也不怕黃知府的官威，笑著就回：“奴婢還當(dāng)大人您問什么，還想著二夫人昨兒帶了綠云過來，我們都是見過的呢?！?/p>

她笑呵呵的，說完了又思忖好久：“后來二夫人折返回來......那會兒天都黑透了，老婆子們四處掌燈，隱約是瞧見了人影，朝著上房院子姑娘那邊去，我們是不能到姑娘院里服侍的，就也沒追上去看?！?/p>

高門侯府規(guī)矩大，各人有各人的差事，李氏帶人回內(nèi)宅也是直奔徐月盈住的小院去，天色晚時外頭當(dāng)差的有則見不著她，有則看見了也不會湊上去討沒趣兒。

黃知府大抵心里有了數(shù)，只是事情太過蹊蹺，即便夜黑風(fēng)高，侯府內(nèi)憑空失蹤兩個大活人，這算什么事兒？

“昨晚上你們還遇上什么古怪的事情嗎？”他沉吟須臾，“仔細(xì)想想，有任何不對的地方都要回稟清楚?！?/p>

回應(yīng)他的是一片鴉雀無聲。

院中沒人吭聲，黃知府嘖聲，轉(zhuǎn)過身來，正要同徐顯明說什么，忽而有個微弱到幾乎聽不真切的聲音傳來：“有......昨夜有的?！?/p>

“是誰在說話？”黃知府沉聲問，“上前回話?！?/p>

人群中不起眼的黃衣小婢緩步挪出來，始終垂首不敢望上去，像是有些害怕。

黃知府為官多年，見過的人太多，看得出來，只是這樣安撫的事他從來不會做，于是給了徐月盈一個眼神。

徐月盈坐直一些，探頭看了看：“紫月？”

她不確定的叫了一聲，那丫頭抬頭，等看清了她又皺眉：“你昨夜遇上什么事了嗎？”然后才跟黃知府解釋道，“紫月只管后角門上值夜的差事，從不進(jìn)內(nèi)宅里來的，只是家里服侍的攏共也就這些人，十來年了，我才能全認(rèn)得?！?/p>

黃知府就跟著哦了兩聲，嘟囔了句后角門，自己先怔了下，旋即追問：“你在后角門看見什么了嗎？”

紫月起先搖頭，偷偷瞟了臺階上，見黃知府變了臉色，忙補道：“我昨天晚上渾渾噩噩，覺得像是被迷暈了一樣，只是昏睡過去之前看到有人扛了個麻袋一樣的東西從后角門出去，那會兒我還有些意識，撐著精神追了幾步，等出了耳房，遠(yuǎn)遠(yuǎn)地就只看見一輛馬車離開，再然后......我昨晚睡得很沉?！?/p>

她又趕緊去看徐月盈：“姑娘是知道奴婢的，雖然從不到內(nèi)宅當(dāng)差，可一向也勤勉本分，以往奴婢值夜當(dāng)差從沒這樣過，可是昨天睡得那么沉，今早黃月姐姐過來耳房這邊才把奴婢叫醒，還罵了奴婢兩句呢！”

一旁的黃月附和道：“是是，奴婢一早過去的，這丫頭悶頭睡著，奴婢一看就是昨晚睡下的，說了她兩句?！?/p>

麻袋，馬車，還有紫月口中的迷香，以及她渾渾噩噩沉睡的一夜，這種種細(xì)想下來，一切都仿佛都有了聯(lián)系。

“依你所說——”黃知府的話音戛然而止，一揮手，三班衙役先行退了出去。

徐月盈見狀就跟著叫了聲懷瑾，丫頭會意，帶了侯府下人也跟著往外退。

院子里就只剩下黃知府和徐月盈叔侄，黃知府信步踱幾回，臉上陰晴不定：“要是照這個說法，揚州城里可就真的丟官眷了?！?/p>

這案子拖拖拉拉有五個多月，接連到府衙報案的有十幾家，他也派人查了，不過從前都是些平頭百姓，也折騰不出風(fēng)浪，人雖然沒找回來，但知府衙門也沒鬧出更大的事，大多時候他三言兩語就打發(fā)了那些人，叫家去等消息。

現(xiàn)在李氏丟了，徐家老宅和歸寧侯府雖說是兩碼事，前些天李氏在府衙跟徐月盈也翻了臉，可中間畢竟有一個徐顯明，人家是親叔侄，保不齊回心轉(zhuǎn)意，握手言和。

黃知府心情陰郁，最厭煩這些事端：“徐二爺往?？捎惺裁闯鸺覇?？”

徐顯明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沉聲說沒有：“知府大人多少也知道我，從前有兄長在，徐家上下用不著我，后來兄長不在了，內(nèi)子是個有本事能干的，我整日里招貓逗狗，游手好閑，不過是個富貴閑人而已，能有什么仇家？”

他貶低起自己不遺余力，徐月盈側(cè)目望去，心底鄙夷。

她這個好二叔，前世就是這樣，一切惡都是別人做下的，他最清白無辜，無論是她的下嫁到身故，還是父兄死因的蹊蹺，樁樁件件明明都和他脫不了干系。

甚至李氏那么多年賄賂官場，他也得了天大的好處，卻始終像是最干凈不過。

徐月盈適時開口：“知府大人，前幾個月?lián)P州丟了那么多人，聽說也沒有找回來的，如今我二嬸她......大人，您有法子嗎？”

真要找人怎么會找不回來，不過是用心與否罷了。

黃知府面色難看：“我會盡量把李夫人尋回，只是我來時說過，此事不宜聲張，于夫人聲譽沒有好處，只能派衙役暗中走訪搜尋，徐二爺和徐小娘子要在家里耐心等消息了?！?/p>

他想了想，很快又說：“不過好在前些天李二夫人身體抱恙，徐家族中又鬧了那么一場，對外說病情加重要靜養(yǎng)，這些天不出門不見客也不會引人起疑，只是這找人......徐二爺還是要做最壞的打算的?！?/p>

徐顯明一口氣險些沒倒上來，徐月盈眼眶都已經(jīng)紅起來：“一切都拜托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