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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有情郎
“對,若是以后再有不開眼的竟敢欺辱我們,我們就可以說——爾等可知我們背撐腰的人是誰,乃是大唐梨園司樂姓趙名弦,字無端……”
“休要胡言……”趙無端笑著打斷,而后又正一正顏色道,“你們只需要記住,你們是陛下為了向太上皇盡孝道,特意聘請來的,我們自有陛下與上皇護著。”他說著,眼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到云鬟身上。
五娘眼尖,一下便注意到了,便跟麗娘使了個眼色。
她們年資深些,更敢跟趙無端開玩笑。
兩人相識一笑,麗娘先扯住云鬟的手道:“云鬟妹妹,你可也聽到了?你以為再也不用為了這類事出頭涉險了,你就算要嫁人,也不能明珠暗投,定要嫁給咱們梨園中人。”
那幾個男樂伎忙道:“姐姐,可是要給我做媒?”
“云鬟小妹子能看得上你?你躲開些,還是請姐姐,先給我做媒吧。”
五娘笑斥道:“輪得到你們?就算要嫁人,也要嫁像……”說著扭頭看一眼麗娘。
麗娘會意,將趙無端往云鬟身上一推道:“趙司樂這般人物才好配得上!”
趙無端雖是個高大男子,但沒有防備,被麗娘這么輕輕一推就足下一歪,往云鬟身上靠了過去。
云鬟這時,亦被五娘推了過去。
兩人碰到一處,趙無端深恐撞倒了她,連忙伸手往她肩上扶了一把,隔著她薄薄的羅衫,也能感覺到她肩上的皮膚如玉雕般滑潤冰涼,他這也才發(fā)覺自己的手心在發(fā)燙,心也在腔子里狂跳……
他明知,眾人此時必然在側(cè)看著取笑,卻還是忍不住深深凝望著云鬟,貪婪地聞著她身上散發(fā)出的淡淡沉水香……
云鬟卻只是垂頭失神,對五娘、麗娘的取笑之語全然不在意,圓溜溜的杏眼半垂著眼簾,自那纖長的睫毛間泄露出點點冷光,透出無盡失落……
“阿柔——”身后傳來韋映的聲音。
云鬟立刻轉(zhuǎn)過頭,果然見韋映一處置好孫進寶,便跑了過來。她面上的神情轉(zhuǎn)瞬從失落變成氣憤,冷哼一聲便甩頭離開。
趙無端知道她心中還是十分在乎這個金吾衛(wèi)的,反倒按住她的肩膀,勸道:“他定是來找你解釋的,你不如聽聽他怎么說?!?/p>
“他攀了這樣的高枝,還有什么好說的?!痹器卟豢?,作勢又要走。
趙無端溫和一笑道:“即便三司會審,也得準(zhǔn)許犯人說話。你就聽聽他怎么說吧,也許他有什么難言的苦衷呢?”他口中雖這么說,心中卻認(rèn)定,他不可能有什么苦衷。
他們當(dāng)面對質(zhì)過,云鬟才好死心。
云鬟終于一抬眼,滿目希望地望趙無端一眼。
趙無端微笑著篤定地點點頭,這才放開她,帶著其他人先回梨園,留云鬟一人在那里。
云鬟便立在那里等著,待韋映快走到時,她心里忽然一陣害怕,好似是自己做了許多見不得人的事,不敢跟他對質(zhì),一抬步,連方向都沒有細究便逃也似的走了。
她一直在前走,韋映便一路在后跟,待到僻靜處,韋映終于按捺不住跨上一步,追上她道:“阿柔,你聽我說……”
云鬟心中又急又怕,便又轉(zhuǎn)了一個方向,沒頭蒼蠅似地亂撞,只是想躲開他。
“阿柔——你去哪兒?”
“阿柔,你聽我說……我只是想立功而已……”
他這是承認(rèn)了么?
云鬟忽然止步,仰頭望著他英凜矜貴的面孔絕望冷笑道:“立功?你這是立的哪門子功?”
韋映肯切地道:“我雖有名門的出身,但父母早逝,我孑然一身,寄人籬下。我唯有靠自己才能掙下一份家業(yè)。”
聽他竟還不知錯,振振有詞說出這種話,云鬟心中更加失望,搖頭冷笑,便要離去。
韋映扶著她的雙肩道:“我要娶你為妻。阿柔,我要立下赫赫功勛,然后向陛下要你……”
云鬟又急又氣地道:“你混說什么?照你這意思,你做這些,還是為了我么?”
“從前不知有你,這功勞只需有便可?,F(xiàn)在既然有你,那這功勞就一定要大到即便奉節(jié)郡王喜歡你,陛下卻也非要將你賜給我不可!”
“真真是好笑,你提奉節(jié)郡王做什么?我與他并沒有一絲一縷的關(guān)系?!痹器叩芍?,冷笑著道,“韋明也,你要立功大可以去追隨郭子儀將軍,殺了史思明,平叛亂軍,還大唐一片安廳。你為什么要在察事廳子里做事,追隨李輔國呢?”
韋映眉頭緊鎖,只是道:“我自有我的打算?!?/p>
云鬟怒道:“你不是不知道察事廳子是干什么的吧?察事廳子但凡監(jiān)察到哪個大臣不如他李輔國的意,他便要陷害、暗殺。你放著好好的金吾衛(wèi)不做,竟去他的暗樁,這分明就是為虎作倀。是……你確實是在立功,不過是為你的李公公立功,而非為大唐!若真有那么一天,你仗著你的這些功勞求娶我,那你覺得在我心目中,你和孫進寶有什么區(qū)別?”
韋映沒想到她竟將自己比作孫進寶那個閹人,登時怔住,低頭一想,卻又無話可說。
“你真不覺得羞恥嗎?”云鬟真的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錯看他了,“那個李輔國做了多少壞事,陷害了多少忠良,你不可能不知道吧?!為什么你還要為他做事!你跟我說你沒有刺殺梁國公,現(xiàn)在看來,你也是在騙我?!”
“不。我沒有騙你?!表f映肯定地道。
“那你怎么解釋,你一年前的種種行為?那你又是因何事,頗受李輔國信任?”
韋映緩緩抬頭,萬分為難地望著她道:“我不知該怎么解釋。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問了,你不要管我做什么,只看我對你的一片真心,不可以嗎?”
“你把我當(dāng)成什么人了?你是覺得我一介小小樂伎,理這些朝堂大事做什么,得個有情郎,好好彈琴跳舞便好?對嗎?”云鬟多希望他另有隱情,卻不想竟等來這么一番話,“若是如此,你就太不知我了!我平生最恨陷害忠良的奸臣,你既然是大奸臣的爪牙,我對你就只有恨!”
“阿柔……”韋映委屈又急躁地道,“你并不知道我都做了什么事,就因為我是李輔國的暗樁,你就不要我了嗎?”
“你竟覺得你是李輔國的暗樁,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么?”云鬟厭惡地道,“你當(dāng)我因何淪落為賤籍……我實話告訴你,我原本也出身名門。皆因奸臣誣陷,我父,與我叔、伯枉死,男女家眷皆被流放,我母親在流放路上過世。你說你父母早逝,孑然一身,我又何嘗不是呢?我這一生的悲劇,皆因奸臣誣陷,你卻要去依附一個奸臣,你還讓我當(dāng)一切沒發(fā)生?”
韋映只知她叫阿柔,視她為神女,但對她的身世其實一無所知。如今才知她的身世竟和自己一般,心疼無比,輕柔地扶住她的雙肩道:“阿柔,你相信我,我絕對不會胡作非為的!”
“是你太天真,還是把我當(dāng)傻子?”云鬟雙眼含淚,委屈又憤恨地道,“明也,一年前我救你時,其實你也救了我……因為那天我之所以會出現(xiàn)在清明渠水畔,乃是因為我小娘沒了,我失去了我在長安的最后一個親人,走投無路。我原本想一死了之,卻見你順?biāo)?,想先救起你再說……”她說著,仿佛又回到那一天,她緩緩走向河水走出,冰涼的水漫上來,冷得她混身發(fā)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