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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昔日事
云鬟心頭卻是一凜,沉聲道:“‘翊圣’?!础溯o佐之意。陛下乃大唐正主,皇后卻說他是‘翊圣’,這……”
“大家都說,這是譏諷太上皇插手朝政,弄得陛下只是輔佐……”
孫麗娘與張五娘忙道:“三位妹妹,咱們不說這個了!”
青薔和云鬟會意,立時閉口不言。
蘿月緊緊按著額上的花鈿道:“對呀,還是想想上巳節(jié)宴會上,咱們要演三支舞樂,能得三輪賞賜,這得多少錢呀!”
孫麗娘與張五娘是過來人,便笑道:“按照以往慣例,我們每人大約能得好幾千錢吧?!?/p>
“這么多呢!”蘿月眼中登時亮了。
“你個見錢眼開的……”眾人都笑她。
五人說笑間來到芙蓉園內(nèi),各自抱上了隨身包袱和樂器,跟著內(nèi)侍先去了紫云樓——這是上巳節(jié)這天,陛下、皇后還有大臣們宴飲的地方,也是他們獻(xiàn)藝的地方,然后又去了她們的住處,而后便讓她們自便了。
眾人都不常來芙蓉園,將隨身帶的東西一放,便立時跑出去逛了。
曲江池自前隋一朝起,便是皇家禁苑了,后經(jīng)太上皇擴(kuò)建,于曲江池東畔建起園林,遂成芙蓉園。園內(nèi)亭臺樓榭,曲橋連廊連續(xù)不絕,風(fēng)景十分壯麗秀美。
芙蓉園亦極大,連上曲江池,有高高的圍墻圍著,平日只有皇家的人才能進(jìn)來游玩,但每逢節(jié)日慶典,大門便會敞開,百姓皆可進(jìn)入其中游玩,以彰顯天家恩典,與民同樂。
云鬟去年到長安時,也于上巳節(jié)時到曲江池游玩過一回。
不過那時,她只能在西畔走走,東岸一些要緊地方,有皇子皇孫,大臣夫人在,自有金吾衛(wèi)與羽林軍看守,普通百姓進(jìn)不去。
如今上巳節(jié)還未到,陛下未至,大門亦未開,整個芙蓉園只有內(nèi)侍宮女,金吾衛(wèi)士,和他們這些提前來排演的俳優(yōu)雜戲與坐部伎在。
這日正是二月晦日,春光明媚,風(fēng)和日麗,綠柳紅花映著波平如鏡的曲江池,當(dāng)真是說不盡的風(fēng)景如畫,人物風(fēng)流。
蘿月拉著云鬟與青薔來到池邊,正待登上曲江橋一窺曲江池全貌,卻不知從哪里飛來一只孔雀,尖鳴一聲擦著云鬟的身子飛躍過去。
三人嚇得先是一怔,而后不禁哈哈大笑。轉(zhuǎn)頭一看,原來是幾個金吾衛(wèi)自池邊走過來,驚得正在池邊小憩的錦雞、仙鶴與孔雀亂飛。
云鬟一眼瞧見,韋映正在其中。
韋映亦看到了云鬟,便跟旁邊的人耳語兩句,落后兩步,一個轉(zhuǎn)身走進(jìn)一旁竹林內(nèi)的甬道里。
云鬟會意,掖過被孔雀抓了一把的衣衫道:“你們瞧瞧,那孔雀與我有仇,弄得我身上全是泥,我回屋換一間外衫,隨后便來?!?/p>
蘿月見五娘與麗娘已在橋上,便道:“那我們先去橋上找麗姐姐,你快去快回?!?/p>
云鬟將頭一點(diǎn),便緩緩轉(zhuǎn)頭走了??熳叩街窳帜抢?,轉(zhuǎn)頭見橋上幾人皆背對而立,便立刻步入竹林間的那條甬道里。
甬道狹窄,曲徑通幽,兩則竹林茂密高大,遮天蔽日,即便如此青天白日走進(jìn)去,也覺得眼前一黯,脊背生涼。
和風(fēng)細(xì)細(xì),竹木不過輕輕一晃,便是“沙沙”一片響。云鬟步入其中,都走了一個彎了,也不見一人,前面又曲曲折折看不到頭……
“人呢?”云鬟愕然,立在那里轉(zhuǎn)頭四顧。
誰知一個回頭,卻見韋映就立在竹林邊,正雙目炯炯地望著她,金甲紅衣,劍眉生威。
云鬟不免尷尬,叉手施禮道:“翊衛(wèi)安?!?/p>
韋映不語,只是將頭點(diǎn)了一下。
云鬟只好走近一步道:“多謝你,幫我……幫我將那人的事……打聽得如此清楚……”
韋映卻苦澀一笑道:“男子漢大丈夫,應(yīng)當(dāng)知恩圖報?!?/p>
“唉,什么恩不恩,報不報的……”云鬟本一心與他生分,可是后來又主動求他幫忙,如今兩下相見,面上也實(shí)上不好意思。
韋映面色亦十分黯淡,薄唇輕啟,艱難地道:“你……你是不是察覺到了什么,所以才一心與我劃清界限?”
云鬟將頭一垂,雙手從叉手的姿勢順勢變?yōu)槟笫种?。她思索良久,還是決定將事情試探清楚,便道:“現(xiàn)在想想……我應(yīng)當(dāng)是誤會你了……”
“你……你是怎么誤會的?”韋映清亮的目光,在云鬟身上躲躲閃閃。
云鬟又將頭一垂,思索著該從何說起。
她就這么捏著手,垂著頭,露出的一節(jié)后頸鵝脂般細(xì)膩白嫩,方才那只孔雀從她身旁掠過時,將她的頭發(fā)刮下一縷,就垂在桃花瓣一般飽滿粉嫩的臉邊,隨著輕風(fēng)一下又一下?lián)现S潤且白皙的脖頸……
韋映正替她癢得慌,禁不住伸手想替她攏一下時,卻見她猶猶豫豫地將頭發(fā)理至耳后道:“我是在長安城外的清明渠救下的你,清明渠貫通昌平坊……我救你時,你面上頸中,還有手上皆有血污,可是衣衫上卻只有你自己身上的傷口滲出來的血污而已,可見你原來還在外衫外又穿了衣衫……”
說到這里時,云鬟有意停頓一下,悄悄抬眸望韋映一眼。只見他玉雕石塑般的臉龐,雖烏云密布卻不見怒容,倒是愧意更甚,這才敢接著說下去。
“我便大膽猜測,你極有可能是刺客。你去昌平坊中刺殺人后,潛入水中,翻過水門逃出昌平坊,將血衣脫下丟在岸上擾亂追兵視聽后,而你又重回水中順流而下,一直逃至長安城外……”
韋映一直聽著,一開始還惶惶不安,后面就全然呆住。
他料到云鬟是猜到了什么,卻沒料到她竟然猜得分毫不差!
云鬟抬眸又看他一眼,才又緩緩道:“我趁著你昏迷,又到長安城中打聽了一圈,聽聞梁國公李峴于昌平坊中的別苑遇刺。只是李峴那夜宴飲,喝得爛醉如泥,高興之下,竟然跟府中的伶人互換了衣服,讓那伶人扮成他唱《破陣曲》。那刺客就將幕僚當(dāng)成梁國公李峴給殺了。李峴于昌平坊中的別苑,引了清明渠的水在花園里蓄成了池,跟清明渠是通著的……”
韋映沉聲道:“你發(fā)現(xiàn)我是刺客,所以不告而別,甚至……后悔救了我?”
“彼時確實(shí)是這么想的?!痹器咭话虢忉專话朐囂降氐?,“但,你堂堂金吾衛(wèi),怎么可能是刺客呢!況且,那染國公李峴乃是忠良……”
“不必說了!”韋映羞憤難當(dāng),忽然打斷,“你知道我是金吾衛(wèi)后,也依然在提防我。其實(shí)我做了什么事,皆與你無關(guān)?!?/p>
云鬟嚇得立時閉口不言,后退兩步,將手背在身后緊緊抓著竹子,警惕地望著韋映。
韋映看她的神情,卻更是羞憤,搖頭苦笑道:“原來你是將我當(dāng)作奸佞小人,刺客殺手?”
云鬟忙道:“原是我錯怪你了,無論怎樣,你幫了我,待我極好,我不該那樣看待你。”
韋映卻冷笑著搖搖頭道:“不……你是怕我對你不利才這樣說的……你若真覺得我待你好,真心幫你,你就不會請我?guī)兔s又拿金釵打賞我了?!?/p>
“什么……”
“我一片真心,卻遭你如此羞辱!”韋映英武的眉目間,卻滿凄楚委屈,“也就是你救了我的命……”說罷,他搖搖頭,緩緩走了。
云鬟怔了一怔,才醒悟起來,跟在他身后極力解釋:“你說是那個……書里的海棠金釵?那不是打賞呀……”
話未完,竟已走出了竹林,外面豁然開朗,有宮女與內(nèi)侍來往不絕。云鬟怕人看到,立時往回退了好幾步,躲開外面眾人的眼光,直等到韋映走了好久,才敢從另外一條小路走出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