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洛看到自家主子不過是說了所見所聞，就被錢牧揪著不放，非往兇手的方向上湊，猛地跨步上前。

“錢大人，這還跪著個人呢，你不問完話就說我家公子可疑，是不是太隨便了些！”

錢牧看他出言頂撞，不耐地大喝：

“大膽！本官說話哪有你議論的份，來人，板子伺候！”

說著就要給甘洛用刑。

甘洛按捺不住，焦急地看著盛弘硯，兩手攥拳，就等他一聲令下當(dāng)堂反抗。

盛弘硯本不想與他挑明，但沒想到案件還沒怎么審，這狗官便要對人用強。

“大人且慢，您剛才懷疑我與這件事有關(guān)，我暫且不做辯駁。只是，人證還有一位，請大人先問完，再一并行刑也不遲?！?/p>

錢牧想了想，他說的確實有理，揮手壓住兩旁持仗皂隸，開始審問死者同伴：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賤名劉謹?！?/p>

“他二人都已說明了今日所見，你也來說說看吧?！?/p>

那人倒已不像先前那般害怕了，抬起一直低垂著的頭，瞧了一眼盛弘硯，目光中閃過一抹狡黠，隨即開口道：

“大人做主！我那朋友，確是此人所害！”

說罷手猛地指向盛弘硯。

盛弘硯怔住，甘洛在他身后亦跟著呆住。

自從事情發(fā)生后，這人便一直沒有與他們交談過，只是低著頭，時而喃喃自語幾句。

盛弘硯早已想到了他和此事脫不了干系，本指望著他說些有用的，現(xiàn)在看來竟也是添亂！

錢牧頓時得意非常，且不問他為何這么說，便吩咐將盛弘硯與甘洛直接拿下。

被暴力扣押，盛弘硯心中寒意十足，甘洛則以手握劍，怒目圓睜，用身子護住盛弘硯，只等他下令便拔劍教訓(xùn)他們。

但盛弘硯什么都沒說，只以眼神示意甘洛先不要沖動。

此刻他倒想真往下看看，堂堂京都知州如何了結(jié)這樁案子。

會不會真的就這么草率地把他定為兇手。

可錢牧接下來的一句話，徹底粉碎了他的耐性：

“另外，速速追查與這賊人說過話的小娘子，抓到人后馬上帶來！”

盛弘硯眉頭緊皺，他已經(jīng)卷了進來，自然不會逃脫，可若是再把那個小丫頭卷進來......

實在沒什么必要。

想到這里，盛弘硯大喝一聲：

“且慢！”

“我這里有重要證物，大人要不要看看？”

錢牧兩眼一亮，以為他要招供，沒想到這看似棘手的案子竟被他當(dāng)堂破獲，心下大喜，忙示意兩旁衙役先松開他的手。

“把證物呈上！”

盛弘硯將手往袖中一探，拿出金色令牌攥在掌心，并未攤開，

“這物件實在稀奇，需得大人您親自過來查看，其他人都不認得這是何物?！?/p>

錢牧不耐煩地走下公案，肥胖的身子慢悠悠踱到他跟前，湊上前一看，金燦燦的刻字宮牌映入眼中，他霎時間兩腿發(fā)軟，撲通一聲便跪了下去。

“大人這是做什么，在下行兇之人，領(lǐng)受不起?！?/p>

盛弘硯后退一步，故作驚詫地歪頭看著他，把那錢牧羞得滿面通紅，口里直道：

“宣......宣，”

宣了半天，愣是沒喊出宣王兩字，一側(cè)的衙役不明就里，有的上前去扶他，有的抻著繩子又要去捆盛弘硯。

錢牧朝那人頭上死命拍了兩巴掌，罵道，“不長眼的玩意，知道這是誰嗎？還不趕緊移開你的臟爪子！”

衙役被罵得一愣，還想解釋，被錢牧低喝一聲，“滾！”

說罷忙賠笑捧手，便要再次下跪磕頭：“宣......”

王字還沒出口，被盛弘硯一把攔住，拉到一旁：

“此次我微服出宮，身份不便暴露。”

錢牧馬上會意，故作不經(jīng)意地咳了兩聲，面上仍是恭敬之色。

盛弘硯繼續(xù)低聲道：

“面館里那個小娘子只是與我說了幾句話而已，不必追查了。接著審你的案子?！?/p>

“是，剛才卑職有眼無珠，對殿下多有冒犯，望殿下大人有大量，千萬別和小的一般計較。”

盛弘硯白了他一眼，想著案子要緊，當(dāng)下便頷首示意他回去繼續(xù)。

——

這邊藺音心完全不知道自己與這飛來橫禍擦肩而過，有驚無險地回了藺府。

進門后，藺洵去父親房內(nèi)回話，她則先去了祖母那里。

“祖母，你看孫女給你買什么回來了？”

藺老太太白日里閑著無趣，正悶得發(fā)慌，看到小孫女過來，喜得眉眼齊開。

“心兒回來了，還給祖母帶了東西？”

“街上有好多小攤，各式各樣的好吃的好玩的，花樣多的很，孫女看那點心攤子上排滿了人，想著滋味一定不錯，便給祖母買了幾樣軟糯的嘗嘗。”

藺老太太接過她遞來的點心，說不上的欣慰，自己這乖孫女實在沒白疼，什么事都惦記著自己。

紙包里桃子樣的，花紋樣的點心各色，老人牙口不好，但很喜歡吃甜，每樣都掰了一口來嘗，不住點頭贊嘆。

“這外面的點心用料雖比不上我們府里的，但口味倒別有風(fēng)格。”

邊吃邊細細問了藺音心出去這半天的經(jīng)歷。

她自然是沒有說起面館的事，其他的都和祖母聊了一遍，各家官員的情況一一說來，并無遺漏。

起先她想著祖母年歲大了，大概對朝政上的事并不感興趣，只寥寥提了幾句。

可祖母竟能接過她的話頭展開說一說那些官吏平日的行事風(fēng)格和所作所為，這使藺音心十分吃驚。

她干脆從頭將自己的所思所想一并告訴老太太，聽她不時給自己補充幾句，一番交談下來，受益頗豐。

這讓藺音心大為震動，沒想到老太太每天在后院里安坐，竟對外面的事知曉甚廣。

她不禁好奇地問：“祖母，你怎么知道這么多??？”

老太太狡黠地眨眨眼睛：

“你以為祖母是個老呆子，只知道睡覺吃飯？你父親身為一國重臣，每天要經(jīng)見多少事！”

“祖母也是想為他稍稍分憂，這才留神注意朝野動向?！?/p>

“再說，你祖母年輕時候，那也是冠絕一方的人物，曾因詩文卓著還有幸面見過圣上呢！”

藺音心滿眼崇拜地聽她說著自己年輕時的事跡，好像此刻在自己面前的已經(jīng)不是那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太太了，而是一襲紅衣風(fēng)華正茂的女孩。

老太太滿含憐愛地看了她一眼，摸著她的頭說道：

“你雖......”

她略頓了頓，繼而又笑了，

“祖母看得出來，有時你比你幾個哥哥還要伶俐。所以格外疼惜你這小妮子，在我這里，女子與男兒無甚區(qū)別，不過是受時局所限。”

“往后你有什么想做的盡管和祖母說，只要不出格，祖母都會支持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