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回到家，客廳的燈早已熄滅，四處靜悄悄。

走到房門前時，響起了腳步聲。

蘇銘州滿頭銀發(fā)，身姿還是依舊挺拔，步伐也依舊穩(wěn)健。

他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

“又鬧什么？這么晚了還不知道回家？”

我抿嘴不作答。

他皺起眉，

“你和我鬧脾氣難道是因?yàn)槲医裉鞗]吃你做的晚飯？你知道，今天我很忙，沒有空去理會其他的事?！?/p>

“都六十歲的人了，能不能不要像個不懂事的小姑娘一樣，平時我燒制那些瓷器已經(jīng)夠累了?！?/p>

聽見“瓷器”這字眼，我壓下的情緒又再一次涌上心頭。

我坐在床上，看著面前這經(jīng)歲月洗禮容顏老去的人，看著他那熟悉的眉眼，我抓緊衣擺。

“蘇銘州，我們?nèi)キh(huán)球旅行吧。”

“什么？”

“你別再燒制那些陶器了，陪我去環(huán)游旅行吧，陪我去看看世界?！?/p>

他臉上掛起慍怒：“你好端端提環(huán)球旅游做什么？能不能別無理取鬧了？這是我的工作，我怎么可能舍棄它?！?/p>

“不是舍棄，我只是希望你能將重心歸于生活，把陶瓷作為愛好，閑暇時間還是可以燒制瓷器的。”

他斬釘截鐵拒絕：“不可能，我喜歡陶瓷，我做不到。”

“既然都已步入暮年，你就老實(shí)待在家里帶帶小瑞，閑來無事出去跳跳廣場舞。早點(diǎn)睡吧，我不喜歡旅游，別總想這些不切實(shí)際的東西?！?/p>

我久久回不過神來。

三十年前，蘇銘州辭去大學(xué)教授的工作轉(zhuǎn)為陶藝工作者，遭全家反對。

我力排眾議，支持他的決定，因?yàn)槲乙恢闭J(rèn)為伴侶之間最重要的是尊重和信任。

我相信他就算更換了工作，也一樣能把日子過好。

這幾十年來我把家里的里里外外安排得妥妥帖帖，讓他專心工作，無后顧之憂。

一日他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什么話都沒說將我擁入懷里。

“我好累，但我好開心。”

“瀾琳，等我們老了以后，我們?nèi)キh(huán)游世界吧。”

我回?fù)硭?，笑著點(diǎn)頭應(yīng)好。

從那天開始，我就一直盼著這場旅行能夠快點(diǎn)到來。

盼啊盼啊，轉(zhuǎn)眼暮年。

這一天似乎早已到來，只是在今天我苦等幾十年的旅行，他親口許下的承諾卻成了他口中“不切實(shí)際的東西”。

現(xiàn)在，我不想再等了。

“蘇銘州，那字母的意思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了?！?/p>

他臉上閃過錯愕，隨后被惱怒取代。

“你聽誰胡說？那字母就是一個念想，沒別的意思?！?/p>

“這是我從前答應(yīng)過素蘭的事，你知道的，我不喜歡失信于人。而且我和她只是朋友，一起吃個飯也沒什么。”

“你不是口口聲聲說會信任我的嗎？現(xiàn)在這是在懷疑我嗎？再說，都結(jié)婚這么多年了，能不能別再像年輕時那樣爭風(fēng)吃醋了，沒有任何意義！”

看著他的背影，我聯(lián)想到這些日子時不時在他外套上發(fā)現(xiàn)的中短頭發(fā)。

原來...他們私底下也有經(jīng)常見面啊。

心一瞬像是掉入冰窖，涼得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