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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生物證據(jù)
喬韻被帶到了審訊室,可林敏麗卻到處找不到羅準的身影,她想了想,下樓走到停車場。
羅準坐在車里,放在方向盤上的右手舉著手機,屏幕卻是黑色的。
林敏麗打開副駕駛車門坐進去,半晌才扭頭看著羅準,“看來新的一關真的很難了?”
羅準勉強笑了一下,把手機遞過來,“你要不要試試?”
林敏麗擺擺手,“算了,我數(shù)學不好。留給你自己挑戰(zhàn)吧。”她停頓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肖銳把報告拿給我看了——”
羅準沉默半晌,才“嗯”了一聲。
“如果你不想繼續(xù)——”
“我沒事。”羅準打斷她的話,頓了頓,才用略帶自嘲的語氣接著道,“我只是覺得,警察真是一種糟糕的職業(yè)。你自以為已經(jīng)見識了足夠多突破人性,顛覆認知的事,可是總有一天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見識和洞察力還遠遠不夠,還差得很遠?!?/p>
林敏麗看著羅準,在狹窄昏暗的車里,她的心疼不必再掩飾。她的聲音很柔和,帶著鼓舞人心的暖意:“也許是這樣——也許警察就是為了讓世界上少一些突破人性顛覆認知的事,也許要看你想怎么看。誰也說不準,對不對?”
羅準大約察覺了她異常的語氣,扭頭看了看她。
林敏麗微微紅了臉,“怎么了?”
羅準拉開車門,“走吧哲學家,我們該回歸那個糟糕的主業(yè)了?!?/p>
再次和喬韻面對面坐下,羅準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林敏麗開始照例詢問嫌疑人的基本身份信息,羅準望著喬韻,靜靜聽著。
她低垂著眼睛機械地回答著問題,自始至終沒有看他一眼。同他記憶里一樣秀麗的一頭長發(fā)散落在肩上,看起來憔悴而柔弱。
可是她和記憶中的她大不同了。羅準心想。
林敏麗結束之后,示意羅準開始。
羅準拿起桌上的筆,翻開筆記本,“昨天凌晨兩點到四點之間,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聽見羅準的聲音,喬韻頓了頓,“我在房間里睡覺?!?/p>
“你入睡是在什么時候?”
喬韻仍然停頓了一下,低聲回答,“我沒有注意時間——我不知道?!?/p>
“在你入睡前,你在做什么?”
喬韻搖搖頭,“在房間里待著,什么也沒做?!?/p>
羅準把眼神從面前的筆記本移開,抬頭看著喬韻,“我想要提醒你,沒有證據(jù)我們是不會把你帶到這里來的。你繼續(xù)說謊對你沒有任何好處。”他頓了頓,重新低頭提筆,“現(xiàn)在請你再回想一次,你入睡前在做什么?”
喬韻沉默著,她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右手腕,才想起自己早已把手鐲摘下。人的習慣真是奇怪,一件東西在身上帶久了,好像就成了身體的一部分,摘下來還總覺得它在。
而身邊的人卻不一樣,明明自己就是一具完整的身體,可是如果他離開了,你卻好像失去了身體某一部分,疼痛難愈。
喬韻收回思緒,抬頭看看持筆伏案的羅準,又低下頭,“我什么也沒做?!?/p>
羅準聽見她的回答,原本沉重的心被一種無以言語的失望所籠罩,讓他一時不知道該怎么繼續(xù)。
他努力地想將眼前的喬韻和記憶中的那個美好的人重疊在一起,卻怎么也不能成功。
他的記憶里,喬韻是個最簡單不過的女人。她喜歡吃家里烹飪的便飯,哪怕是一碗加了榨菜的白米飯也合她的心意。她喜歡喝茶,可是因為睡眠不好而并不常喝,偏熱的白開水是她的日常飲品。
她偶爾吃零食,都是最常見的餅干和點心。在他因為工作而晚歸的時候,喬韻就會準備好牛奶和小吃,開著電視坐在沙發(fā)上看書。因為怕冷的緣故,哪怕是夏天也會有一條薄毯蓋在她的腿上。
對喬韻來說,唯一算是奢侈一些的消遣就是養(yǎng)花,她喜歡養(yǎng)花,包括一些名貴而嬌弱的品種。只是不知為什么她總也養(yǎng)不好,只能換得頻繁些。她這種養(yǎng)花的方法讓他常??扌Σ坏?,可是從此卻留了心替她找新的花苗,哪怕只活幾天也好。
直到此時,羅準才意識到那所有點滴的記憶竟然還這樣鮮活地留存在自己的腦海里。仿佛昨天他們還這樣活著,仿佛一切都沒有變過。
看著眼前蒼白無神的喬韻,羅準的胸口突然涌起一股混合著失望的憤怒,他攥緊了手中的筆,盡力讓自己平靜些,“你說事發(fā)當晚你一直都在自己的房間里,對嗎?”
喬韻點了點頭。
羅準頓了頓,“既然這樣,我們在對你的房間進行搜查取證時,發(fā)現(xiàn)了異常的物證——不屬于你丈夫費保民的男性精液,你可以解釋一下嗎?”
喬韻耳邊“哄”地一聲,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頭頂,讓她幾乎要失去意識。
原來他發(fā)現(xiàn)了!原來他發(fā)現(xiàn)了。她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只是機械地閃現(xiàn)著這一句話。
羞愧和恥辱從心口一直燃燒到皮肉,又像夢魘一樣死死地控制住她的身體,滾燙的灼燒感散落在全身的每一個細胞中,讓她無所逃遁。
零落的像黑白電影一樣的片段不受控制地侵入她的腦海,正如那一個個陌生的男人占據(jù)她的身體。她似乎筋疲力竭地反抗著,卻又仿佛什么也做不了……
“喬韻!”
她聽見羅準叫她的聲音,遙遠得好像從焚燒著她身體的火海之外傳來。
“我在這里?!彼÷暬卮穑路鹪诨貞莻€遙遠的聲音。
自己沙啞而模糊的聲音將她拉回了現(xiàn)實,周圍突然安靜了下來。喬韻閉上眼睛,讓眼淚流回心里。
我在這里,幸好你不知道。
“喬韻——”羅準又叫了一聲。
喬韻睜開眼睛,重又恢復了平靜。
羅準看著她,將一個水杯放在她面前,“喝杯水吧。”
喬韻既沒有動,也沒有回答他。
“方才的問題,需要我向你重復一遍嗎?”林敏麗看著她,例行公事一樣地問道。
喬韻輕輕搖搖頭,“不需要,我聽得很清楚?!?/p>
“不論那天晚上是誰和我在一起,都和費保民的死沒有關系。”喬韻慢慢地道?!拔覀兪裁匆矝]看到,是真的。”
羅準親耳聽見喬韻承認她和別人的關系,心里鈍鈍地一痛。他沉默了幾秒鐘,用一貫沉穩(wěn)的聲音道,“有沒有關系正是我們要調查的事情。我們需要聯(lián)系對方來核實你的證詞,請說明對方的身份?!?/p>
喬韻靜靜地低下頭,什么也沒說。
羅準猛地將手里的筆扔在桌上,嚇了林敏麗一跳。
喬韻抬起頭,蒼白的臉上現(xiàn)出發(fā)燒般的紅暈。
“給我一個名字?!绷_準沉著聲道,一字一句地道,“不要忘了,你現(xiàn)在是本案的犯罪嫌疑人。你在這里的表現(xiàn)會直接體現(xiàn)到法庭對你的處罰決定中。我奉勸你,不要試探法律的威嚴?!?/p>
羅懷塵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都像一把銳利的小刀一樣切割著喬韻的心。
“我們已經(jīng)掌握了DNA證據(jù),找到他不過是時間問題。我們之所以問你只是想節(jié)約一些時間和警力而已?!绷置酐惤又?,“既然你說你們沒有殺人,告訴我們他的名字又有什么關系?費保民畢竟是你的丈夫,難道你寧愿我們浪費時間調查你的不在場證據(jù),也不想幫我們找到殺害他的兇手嗎?”
喬韻靜靜地聽她說完,半晌才輕聲道,“我不知道?!?/p>
“不知道?”林敏麗不解地皺眉。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眴添嵉拖骂^。
林敏麗一聽,氣憤地提高聲音,“喬韻,你是打算要頑抗到底嗎?”
喬韻似乎沒有察覺林敏麗的憤怒,只是眼神空洞地對著她,平靜地道,“我沒有打算這么做,只是我的確不知道他的名字。那個人和費保民有工作來往,我們是在他來我家吃飯時認識的。費保民叫他劉總——我也是這樣稱呼他。我沒有問過他的名字,也不認為有必要問?!?/p>
羅準強忍著憤怒,“時間是什么時候——當時還有誰在場?”
“費保民把他帶到了家中吃晚餐,只有他們兩個人。日期我記不清了——大約三個月前吧。”
羅準撿起筆不再看她,“你們是怎么聯(lián)系的?”
“我們沒有聯(lián)系?!眴添嵒卮?,“我想他和費保民保持著聯(lián)系,如果確實知道他不會發(fā)現(xiàn)的時候就會來找我?!?/p>
林敏麗聽著喬韻的回答,氣憤地攥緊了拳頭。她扭頭看看全身緊繃的羅準,連忙接過了話題,“費保民被殺當晚,這位劉先生是幾點來找你的?”
喬韻木然搖頭,“記不清了。十二點多或者一點左右吧?!?/p>
“在費保民給你打電話之后?”
喬韻點點頭。
林敏麗皺眉道,“當晚費保民是什么時候回家的?”
喬韻搖搖頭,“我不知道?!?/p>
林敏麗坐直身子緊緊盯著她的眼睛,“請你講述一下當晚的情形——你們做了些什么,說了些什么。說得詳細一點?!?/p>
喬韻頓了頓,緩緩開口道,“那天晚上我服用了安眠藥,所有的記憶的都很模糊。我只記得他到房間來找我——他待了幾十分鐘之后就洗澡出了門。我聽到了他下樓離開的聲音,然后就睡著了。直到第二天馮嫂叫我起床才醒來?!?/p>
“你們離開過房間嗎?”羅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沒有。”喬韻輕輕搖頭。
“他離開的時間你有印象嗎?”
“沒有?!眴添嵾€是搖頭??墒钦f完這句話,她微微頓了一下。
羅準看著她,“你確定嗎?”
“我沒有看過時間,但我記得他曾打了一個電話?!眴添嵼p聲答道,“應該是打給了司機,讓他三點半時到來接他。我想他就是這個時間離開的?!?/p>
“三點半?”林敏麗和羅準交換個眼神,微微皺眉道,“你確定嗎?”
喬韻點了一下頭。
法醫(yī)的尸檢報告上推測的死亡時間是當日凌晨兩點到三點之間。如果喬韻沒有撒謊,那么她和那個神秘男人都沒有作案時間。
可是她的話可信嗎?
羅準停頓了片刻,接著問道,“我們查了小區(qū)的監(jiān)控。監(jiān)控資料顯示,事發(fā)當晚并沒有可疑人員進出過你的家。你所說的那位劉先生是怎么躲過監(jiān)控進入屋里的?”
“家里的門都是密碼鎖,只要有密碼,任何人都可以進來?!眴添嵱行┢v地回答,“至于他怎么躲過監(jiān)控進了小區(qū),你們可以和物業(yè)的人談一談。我知道小區(qū)有監(jiān)控死角,可是并沒有留心過——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p>
“我們談完了嗎?”喬韻抬頭看著羅準,“我沒有什么可說的了?!?/p>
林敏麗皺眉斥道,“這是刑事調查,不是闊太太們的下午茶。你覺得你想不談就可以不談嗎?”
“敏麗——”
羅準皺了皺眉,輕聲制止她說下去。
“我們需要那位劉先生的其他身份信息?!彼麑添嵉?,“請你想一想,比如他的年齡,工作單位、家庭住址等等。任何信息都可以。”
“年齡——大約四十歲。”喬韻搖搖頭,“其他的我并不清楚?!?/p>
林敏麗眼神犀利地看著她,“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和他發(fā)展成情人關系,你覺得這個答案有說服力嗎?”
喬韻此刻只想擺脫羅準,擺脫眼前讓她無法承受的局面??墒橇置酐悈s反復用這些難堪的問題來拖住她,讓她的狼狽無所遁形。
“那么,什么樣的答案能令你們滿意呢?”喬韻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叭绻阏J為我是兇手,就來證明你的懷疑。批判我的私生活對破案一點幫助也不會有。”
“你——”一向言辭鋒利的林敏麗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喬韻?!币慌缘牧_準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請注意你的態(tài)度。警方的目的只是偵破案件,并不是探查你的生活方式——請你理解這一點?!?/p>
說完這些,羅準沉默了幾秒鐘之后,示意審訊結束,讓肖銳帶著喬韻去做當晚和喬韻見面的男人的肖像。
林敏麗氣惱地跟著羅準走出審訊室,“浪費了半天時間,什么也沒問出來——”
羅準怔怔地走著,沒有說話。
林敏麗有些同情地看著羅準,想說句什么來安慰安慰他。她知道羅準當時深愛著喬韻,就算知道了喬韻已婚的身份而切斷了關系,可是感情卻不是說斷就斷這樣簡單。他總會記著他們在一起時的好——哪怕她欺騙了她。
可是他們查出的事實卻是接連的打擊——喬韻在短短一年的時間里再次出軌,還涉嫌謀殺了自己的丈夫。這對羅準來說,無異于美好回憶的徹底破滅。
“羅準?!眴添嵔辛艘宦?。
羅準像是沒有聽見一般,繼續(xù)滿腹心事地走著。
“想什么呢?”林敏麗拉住他,指指腕上的手表,“飯點兒了,先去吃飯再說吧?!?/p>
羅準搖搖頭,“我還要再看看喬韻的口供——”
林敏麗負氣道,“還看什么呀,全盤撒謊。她怎么會不知道自己情夫的身份?!?/p>
羅準舔了舔有些發(fā)干的嘴唇,“你去吃飯吧?!?/p>
說完轉身進了辦公室。
林敏麗只好跟著羅準進去,把自己抽屜里的泡面拿出來泡上兩碗,端著泡面碗坐到羅準身邊,“發(fā)現(xiàn)什么沒有?”
羅準點點頭,“我們需要核實喬韻提供的線索——首先就是物業(yè)公司提供的監(jiān)控視頻。我們看過那些視頻,的確沒有發(fā)現(xiàn)當晚有人通過正門進出過死者的家,可是我們知道至少有一個人——也就是和喬韻見面的那個姓劉的人曾經(jīng)進出過。我們首先需要找到監(jiān)控的死角,還有對這些漏洞非常熟悉,可以避開每一個監(jiān)控探頭的人?!?/p>
林敏麗點點頭,聽羅準繼續(xù)說下去,“還有,如果說的是事實——”
“她一定在撒謊?!绷置酐愑梦阌怪靡傻目跉獾馈!八谧约旱募抑泻颓槿怂綍?,這是多么敏感的事情。除非她能肯定對方的身份十分可靠,否則一定不會這么做的?!?/p>
“我指的不是這個。”羅準搖搖頭,“費保民的死亡時間是14日凌晨兩點到三點之間,根據(jù)喬韻所說,那個劉先生是在十二點二十之后——兩點之前來的,他的離開時間是三點半左右。費保民死亡的時候他們兩個都在費家,但同時他們都沒有作案時間——”
“這也不一定。”林敏麗道,“我覺得很可能人就是他們殺的。當晚費保民回家之后發(fā)現(xiàn)他們的奸情,他們慌亂之下就殺死了憤怒的丈夫——”
“這不合理。”羅準沉吟著道,“書房是第一案發(fā)現(xiàn)場,這是確定無疑的。如果他們因為費保民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事而臨時起意殺人,那喬韻的房間才應該是第一案發(fā)現(xiàn)場才對?!?/p>
“還有,兇手殺人之后清理了現(xiàn)場,那為什么不及時將尸體處理掉呢?他們有兩個人,足夠處理一具尸體了。如果可以暫時隱瞞費保民死亡的消息,那么喬韻就可以從容地離開這里,遠走高飛而不用接受警方的調查,這樣不是更有利?”
“也許他們覺得自己可以脫罪?!绷置酐惵柭柤纾百M保民那么有錢——喬韻一定舍不得放棄那些財富。所以他們清理了現(xiàn)場,然后堅決否認犯罪。如果他們逃脫了法律的懲罰,就可以留下來享受費保民留下的巨額財產(chǎn)了?!?/p>
“不對。”羅準皺眉道,“喬韻是個十分謹慎保守的人,她不會拿殺人罪來賭這一把的。”
聽到他的話,林敏麗忍不住道,“那是你以為的喬韻的樣子。你只是不愿意相信喬韻會殺人而已。我想事實已經(jīng)證明——你所了解的喬韻根本不是真正的她,難道你還不了解這一點嗎?”
說到最后,林敏麗忍不住提高了聲音,這讓原本匆匆朝他們走來的肖銳站住腳步,好奇地站在門外朝里看著。
羅準頓了頓,轉頭看著門口,“什么事?”
“費保民的案子有新的發(fā)現(xiàn)?!毙やJ小心翼翼地進來,他拿了一張打印了圖片的紙遞給羅準,“這是死者書房電腦里發(fā)現(xiàn)的。他在死亡當晚曾通過通訊軟件和美國的工作團隊舉行線上會議。這個截圖上顯示了他的上線時間是凌晨兩點零三分,在線時間為四十分鐘?!?/p>
“兩點四十三分時他還活著,大約三點他就死了——”羅準仔細看著紙上的內容,緊皺眉頭道,“馬上聯(lián)系當晚參加會議的所有人詢問情況,看看有什么線索?!?/p>
“是?!毙やJ答應著去了。
羅準轉而看著林敏麗,“你去查一下費保民的財產(chǎn)分配情況,確定費保民死亡的直接受益人。”
“好?!绷置酐慄c點頭,轉身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