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料理完女賓的母程慧茹也正巧趕來。

身為季府當(dāng)家主母，她不想讓季芳菲的婚事受到影響，故而快步上前?！邦櫪戏蛉朔判?，此事季府一定會徹查......”

“老姐姐放心，府上一定會給顧家一個交代?！奔纠咸粣偟捻藘合币谎?，嫌她多嘴。

程慧茹雖然不滿，一時也沒再吭聲。

“前頭還有好些賓客，人多眼雜的，耽誤事兒。委屈老姐姐帶著念遷從府側(cè)門離開。馬車已經(jīng)準(zhǔn)備妥當(dāng)。改日，我再登門賠禮致歉?！?/p>

聞聽是要從側(cè)門走，顧老太有些不情愿。

可眼下惦記孫兒的傷，也張不開嘴反對。“總歸三日之后，你得給我說法?！彼⑽⑻撃浚畚驳陌櫦y憑添幾分陰戾：“不止受傷的事，還有婚事！”

季老太不想再生事端，只略點了下頭：“老姐姐放心?！?/p>

“都隨我進來?！痹俎D(zhuǎn)過身時，季老太臉上已全然不見溫和。

錢姨娘已經(jīng)跪在內(nèi)室多時，見眾人進來，她瑟縮了下身子。

待季老夫人坐穩(wěn)，便喚了季芳菲。

程慧茹不滿的說：“母親，這些污糟事原不該孩子們瞧見，何故喚她?！?/p>

“若是你這當(dāng)家主母能處理好這些污糟事，又何必我這老婆子壽宴當(dāng)日顏面掃地的為你收拾殘局？”季老太絲毫沒給她留情面。

“母親，這事情本就是錢姨娘的錯，您卻怪我！”程慧茹的不滿明晃晃的寫在臉上：“又不是我的丫婢勾引了周家三公子，您未免太過偏頗！”

程慧茹的話讓季芳菲不由打了個冷顫，一別兩世，她還是這么極端，這么愚蠢。

“好樣的！”季老太揚起下頜，側(cè)首看向她?！吧頌橹髂?，你既不能安排好婆母壽宴，又不能協(xié)助好夫君接待貴賓，且不懂馭下料理后宅事務(wù)。最拿手便是頂撞長輩。得虧芳菲沒有在你身邊撫育長大，否則好好的孩子也會被你帶偏?！?/p>

想說什么，卻又硬生生將話咽下。程慧茹掃了季芳菲一眼，目光最終落在錢姨娘身上?！耙棠镥X氏，你侍奉季府也快二十載了。怎會在如此要緊的時候，出這種大錯？”

錢姨娘雙眼紅腫，聞聲不禁抬起頭：“老夫人恕罪，妾身真的不知道身邊會出現(xiàn)這種婢子。今日忙著壽宴的事，又忙著安排壽禮，好容易到奉茶時候，侍奉男賓女賓處處謹(jǐn)慎，哪知道身邊的婢子竟然出了丑......都是妾身的錯，求老夫人恕罪?！?/p>

她完全沒有理會程慧茹，一門心思的向季老太告罪。光潔的額頭撞在冰涼的青磚地上，發(fā)出嘭嘭的悶響，顯然是用了力氣。

“罷了?！奔纠咸Z氣緩和了些，轉(zhuǎn)而看向季芳菲：“事已至此，僅僅是追責(zé)，也難挽回損失。芳菲，若是你來料理，當(dāng)如何？”

程慧茹登時就不高興了，兀自上前一步剛要開口，就被季老太狠狠甩來眼刀子。

季芳菲絲毫沒有理會母親的臉色，想了想才開口：“祖母，正如您所言，事已至此，追責(zé)不如妥善處理。錢姨娘料理府中諸多事宜兢兢業(yè)業(yè)，有功，沒有約束好身邊的人毀了府中清譽，有錯。既如此，不如請錢姨娘交出手中管家之權(quán)，關(guān)門自省，也算是給府中一個交代?！?/p>

錢姨娘看著面前不過十五的姑娘，動了動唇，沒做聲。心里的怒氣是強壓制住的。

“賓客受擾，自然是要準(zhǔn)備厚禮，登門致歉?！奔痉挤莆⑽⒁幌?，道：“此舉雖然不能立即挽回名譽，但總比遮遮掩掩的好。如今正值春日，新茶和名品花卉送禮為佳。至于致歉的緣由，只說府中沒有安排好事宜，掃了貴客雅興就好?！?/p>

季老太微微點頭，心道是這個理。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遮掩是遮掩不住的，但深宅子里，誰家沒有個污糟事，禮數(shù)到了也算是保留些體面。

“那周府與顧家呢？”季老太有心考考自己教導(dǎo)著長大的孫女。

“周府公子于我們季府不檢點在先，后又動手毆打府中賓客?！奔痉挤莆⑽⒛迹骸白匀皇且蛑芨憘€公道?！?/p>

“你說什么？”程慧茹聽不下去了，臉色繃的難堪：“周府可是三品官家，就連周夫人也是四品的誥命夫人。向人家討要公道，季芳菲，你恐怕不記得你父親官至幾品了吧？”

父親季昭懷是從四品內(nèi)閣學(xué)士，在這個位置上已經(jīng)足足待了四年。

上一世，季芳菲沒少花銀子助他上位，為此還特意結(jié)交了好些官宦家的女眷。好不容易將他推上正四品的鴻臚寺卿位，卻被他嫌棄的埋怨幾日。

怨她沒有將他捧上更高的位置，只一門心思的替未婚夫君籌謀，不懂孝順父親......

“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足足高出你父親兩級?！?/p>

程慧茹的聲音將季芳菲從回憶里拉回現(xiàn)實。

“凡事只論官階高低嗎？”季芳菲沒給她好臉色，反唇道：“那這天下豈非成了一言堂。”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程慧茹疾聲厲色道：“你府中的丫婢勾引了人家公子，還要喊打喊殺的找上門去討公道。如此樹敵，真不怕周家去皇上面前參你父親一本？”

“若是周公子強人所難呢！”錢姨娘總算找到插嘴的機會：“暖枝成日里跟著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豈會與他結(jié)識。如今受屈，了結(jié)性命，周家還能抵賴不成?！?/p>

“好一個斷尾求生。”程慧茹擰緊眉頭：“如此你也可以撇清罪責(zé)了?！?/p>

“奴婢做出這樣的丑事，怎么可能活著？”錢姨娘淚眼婆娑：“若然是受屈而死，正可以堵住周家的嘴。季府的名聲也不至于再壞些?！?/p>

她的話音剛落，丁管家便匆匆進來。

他僅僅是朝季老太遞了個眼色，便又低著頭退了出去。

見他離開，錢姨娘禁不住沉了口氣。

季芳菲明白，他這是來告知那丫婢已經(jīng)咽氣了。上一世這件事沒有被揭穿，還是甜桔聽來八卦偷偷告訴她的。

于是暖枝活了下來，還被錢氏送去周府當(dāng)了三公子賤妾。

如今東窗事發(fā)，她們絕不會容暖枝活下來！

“去周家僅僅是為了向周三公子討說法，討他在季府動手傷人的說法?！卞X姨娘的聲音有些哽咽：“老夫人，妾身贊同大小姐的意思。”

程慧茹的臉上跟開了染坊一樣，一會兒青，一會兒紅，甚是精彩。

季老太略微頷首，又看向季芳菲。

季芳菲這才繼續(xù)說道：“至于顧府，那就只能勞煩祖母了。咱們挑些好的療傷藥材送去就是?！?/p>

“只是這樣？”程慧茹詫異的看著季芳菲，總覺得她今天哪里怪怪的。

“母親，人是在咱們府里傷了，送些藥材過去理所應(yīng)當(dāng)。不知道您是覺得哪里不妥？”季芳菲故意這么問。

“自然是不夠妥當(dāng)?！背袒廴闾裘迹骸澳闩c他本就有婚約，現(xiàn)下他傷著了，你總是要過去照料一二?！?/p>

“何來的婚約？”季芳菲不解：“母親，當(dāng)年的事祖母曾說過，不過是長輩之間的一句玩笑話罷了。沒有白紙黑字的婚書就算了，連指腹都談不上。若我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上趕著去顧府照顧，那才是丟了季府的顏面。往后這話，莫要再說了。”

“先前想方設(shè)法變著花樣要嫁過去的好似不是你！”程慧茹真是被氣笑了：“眼下人家落難了，你倒是急著撇清關(guān)系?！?/p>

“夠了?！奔纠咸驍嗔顺袒廴?，鄭重其事的說：“季府從未與顧府有過婚約。若你非要搭上這門親事，那就讓蕓蕓去顧家?！?/p>

“這怎么可以。我的蕓蕓是要嫁這城中顯貴，他顧府如何配得上?！背袒廴悴幻饧樱骸澳銈冃菹胱笥沂|蕓的婚事，必得我點頭才行?！?/p>

季芳菲與季老太相視一眼，心里都明鏡似的。深知程慧茹只心疼季蕓蕓這個女兒。

“罷了，錢姨娘，將管家鑰匙交給......”季老太略微思忖，看向季芳菲。

管家之權(quán)，要不要交給這個一手帶大的親孫女？就怕給她帶去意想不到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