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筠自殺了！

張晗趕到醫(yī)院的時候，陳筠已經(jīng)從急救室推出來到了病房，鄭聰正捂著個電腦包，可憐巴巴地蹲在墻角，他的褲子褶皺得如同爛菜葉，而一張臉也苦得跟菜花似的，這會兒正被陳筠爸爸指著腦袋罵，引得醫(yī)院的人三三兩兩圍過來看熱鬧。

陳筠爸爸雖然也是六十多年紀了，可常年是干力氣活兒，臉膛黝黑，看上去倒比鄭聰孔武有力些，他怒不可遏地說道：“我家陳筠長得好，性子好，瞧瞧你小子，頭上沒三根毛，還是個外地癟三，我家小筠不嫁你，嫁誰誰不好，現(xiàn)在輪得到你埋汰她？”

鄭聰知道自個兒理虧，也不敢吱聲，把自個兒腳尖往里頭繃了繃，舉著電腦包擋著腦袋。

張晗瞧這鬧得不像樣，就三步并作兩步走過去，擋在陳筠父親和鄭聰面前，先說了聲：“陳筠爸爸，我是張晗?！?/p>

陳筠爸爸瞧著張晗面孔，才將一臉怒氣斂去，卻仍狠狠對鄭聰唾了口唾沫，“我呸！”

“小筠怎么樣了？”雖然已經(jīng)從陳筠母親那里知道陳筠無礙，但張晗為了平息他父親怒火，仍是問道。

陳筠爸爸叉著腰，黑著臉說道：“老天開了眼，沒如這臭癟三的愿?！?/p>

“你先去看她吧，我馬上過來?！?/p>

張晗勸走了陳筠父親，轉(zhuǎn)身把鄭聰扶了起來。

鄭聰灰頭土臉的，可仍維系著文化人的體面，對著出手相助的張晗輕聲說道：“謝謝?！?/p>

張晗瞧著鄭聰，也五味陳雜的，半晌才道：“你進去看過陳筠了嗎？”

鄭聰抽動嘴角，想勉強擠出個笑容來，可是這齜牙咧嘴的模樣，卻著實讓這笑容看上去尷尬極了。

“還沒進去看，就被她爸——”

張晗想起剛才的情景，也是有些替他尷尬，好半天才說道：“你既然能來看陳筠，說明你對她還有幾分關(guān)心，你看她都為了你要鬧自殺，你非就要離婚不可嗎？”

換作張晗的性子，自然是不會原諒這種背叛自己的人，可是她想著陳筠不是自個兒，她是離不開丈夫的人，所以雖然心里鄙薄，面上還是不得不為陳筠說情。

鄭聰露出十分糾結(jié)的神情，可是這會兒他卻也沒法說出更多的話，就想了想從電腦包里拿出一疊皺巴巴的錢給張晗道：“你……你這些錢你就說你的，給陳筠和她爸媽買點營養(yǎng)品，我、我去收費地方把醫(yī)藥費給結(jié)了，然后、然后再把過兩天住院費都付了，我、我就先走了……”

張晗猝不及防地接過一疊錢，只覺得汗涔涔的還沾了鄭聰?shù)氖趾顾频模惶虢邮苓@種類似于施舍的行為，可轉(zhuǎn)念一想她畢竟不是當事人，不能替陳筠做決定，只能隨手放到自己口袋里，點頭道：“好?！?/p>

鄭聰和她都不是太善于言辭的人，張晗也覺得在醫(yī)院這么個人來人往的地方不適合再讓鄭聰和陳筠父母起爭執(zhí)，就說道：“你先走吧，有什么事我會聯(lián)系你。”

鄭聰核桃一樣劃滿裂痕的面孔這會兒才勉力擠出一絲笑來，又是小聲說了聲：“謝謝?！彼D(zhuǎn)過身，小心翼翼往病房方向瞧了眼，然后扯了扯皺巴巴的褲子，低著頭、駝著背，在醫(yī)院圍觀的人指指點點中走了出去。

張晗這才轉(zhuǎn)身進了病房。

病床上的陳筠兀自昏睡，因著失血過多她的面孔格外蒼白憔悴。

老太太平時收拾得也算清爽，可是這會兒卻蓬頭垢面，灰色的頭發(fā)像個蓬松的毛球，身上胡亂罩著件花色背心，握著陳筠的手只是哭泣。

“阿姨——”

張晗剛喚了一聲，老太太就“嗷~~”了一聲，跟只受傷的獸似的，撲上來把眼淚鼻涕勸蹭張晗身上，扎她懷里哭得更個孩子似的。

張晗輕輕嘆了口氣，拍拍老太太的背，說道：“阿姨，陳筠沒事，別太傷心了。她是個孝順閨女兒，傻事做了一次不會在再做了。”

老太太這才抽抽噎噎地應了，擰著鼻子，甕聲甕氣地說道：“那……沒良心的走了？”

張晗愣了下，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陳筠母親說的是鄭聰，她點頭道：“我看他在這里也挺……就讓他先走了?！?/p>

陳筠母親輕輕“嗯”了一聲，又扭頭看了眼女兒，眼里滿是不舍和難受。

張晗瞧了眼倚在窗口正悶著氣的陳筠父親，把老太太拉到屋子外，低聲問道：“到底出什么事了，陳筠怎么又鬧得要自殺了？”

這不提還好，一提老太太這中氣有給足了，“我這囡囡死心眼，那死禿頭要離就離唄，偏她一門心思還要和好，這不是正撞見了——跟你說，這男人花不花心和長相就沒關(guān)系……”

張晗吃了一驚，“鄭聰真有外遇了？”

老太太那表情恨不得吃了那對狗男女，“張晗，不說你還真不知道那小三是誰吧？是我外孫那班主任老師！裝得一副人模人樣的樣子，結(jié)果人后做出這樣的事來，我呸！”

張晗凝了下眉，更覺得不可思議，“你是說鄭聰出軌對象是小聰?shù)陌嘀魅?？?/p>

“那事兒有假的？那爛貨也是老公不要的，結(jié)果就盯著我囡囡老公了！”老太太一激動，就又各種污言穢語隨口就來。

張晗不由皺了下眉，覺著她這話是把陳筠也給罵進去了，老太太這在小弄堂生活了一輩子，骨子里也瞧不起那些離婚的女人。

她現(xiàn)在倒也有些后悔就把陳筠扔給老太太，雖然老太太是她母親，可是老一輩人，往往把面子看得比里子還重，這為鄭聰要離婚心急火燎的，說不定還是覺得陳筠被離婚丟了他們面子，以前還能跟親戚朋友那兒炫耀女兒嫁了好老公，在家做富太太，現(xiàn)在怕是要淪為笑柄，少不得急火攻心的。

張晗也聽不下去老太太罵人的話，就止住了老太太的話頭說道：“您先別罵了，過會兒陳筠給聽見了不好。您和叔叔也受驚嚇了估計還沒吃晚飯吧？您和叔叔先去吃晚飯，我陪陳筠一會兒，您和叔叔過會兒來換我?！?/p>

老太太聽張晗這么一說，又露出慈母的面孔來，幾乎有些哀求地說道：“小晗，你是有本事的，你替阿姨好好勸勸小筠，她離婚了要回來，大不了叔叔阿姨養(yǎng)她，阿姨就這么個女兒，她可千萬別想不開啊——”

老太太這老淚縱橫的模樣，又讓張晗覺得自己剛剛的想法未免有些小人之心了，她勸慰道：“放心吧，我會勸著她的?！?/p>

張晗好不容易送走了陳筠父母，扶著腰撫著胸口深深嘆了口氣，只覺得這日子過得左支右拙的，她在上海沒什么親戚，怕對陳筠比親姐妹還上心些，可偏偏陳筠就是這么不爭氣，讓她痛心之余也頗為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