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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戀愛腦本腦
小孟扭頭,筷子夾著個丸子,懸在半空:“你……怎么……這么問?”
“你不是約我出去玩嗎?”
“啊……”他眼睛眨巴眨巴,低頭小心地把丸子放在盤里,又抬起頭,清清嗓子,看著我,“我今天可是開了眼了,見著活體戀愛腦了?!?/p>
“這是怎么說話,我怎么戀愛腦了?”
他搖頭嘆氣:“你還不戀愛腦?你就是戀愛腦本腦。出去玩就是追你呀?我爸單位發(fā)了兩張濱海公園的票,你要沒事咱一起去,省得浪費(fèi)了?!?/p>
“啊……”我點(diǎn)頭。
小孟笑道:“那去呀?”
我搖頭:“不去?!?/p>
“為什么?”
“這有什么為什么,孤男寡女,有什么好玩的?男的喜歡的,游戲呀,體育啊,我都不感興趣。咱倆肯定玩不到一塊。”
小孟駭笑:“孤男寡女都出來了。姐姐,大清已經(jīng)亡了,沒人通知你嗎。合算你那意思,不是談戀愛,就不跟男的出去是吧?”
“對?!?/p>
“我要說追你呢?你就去了?”
“那也不去,我不喜歡你。”
小孟微微一怔,笑道:“你是懂兩頭堵的?!?/p>
打剛才他就拿筷子夾丸子,現(xiàn)在已然成了一塊一塊。他把筷子一放:“那你就說不去不就完了,費(fèi)這個勁干嗎。”
“我不是怕你覺得我欲擒故縱么,給你講清楚了。現(xiàn)在男的,想的都多。咱是同事,成天低頭不見抬頭見,別回來弄得曖曖昧昧的,那多尷尬?!?/p>
“嘿!好!還給我講清楚了,你班沒上幾天,職業(yè)病先得上了?!?/p>
那個丸子被夾個稀爛,他也不吃,又夾了個西蘭花,似自語道:“我上高中時,我們物理老師說,愛因斯坦死了以后解剖,他腦子上哪哪都是溝回。”轉(zhuǎn)頭看看我,“你這腦子要是解剖,里面就是一本法典?!?/p>
“解剖我腦子干嗎……”我拿起可樂,喝一口,杯子“砰”地往桌上一放:“法典也好,戀愛腦也罷,那不重要,反正我得找對象。嫁出去才是硬道理!”
婚宴結(jié)束,小孟說開車了,可以送我回家。
我今天背了個帆布包,很大,我拿起捧花,小心地放進(jìn)去。
小孟駭笑:“你還真拿回家呀?這風(fēng)信子放不了幾天。”
“風(fēng)信子?這花就叫風(fēng)信子呀?”我掀開包,低頭看看,“以前在安徒生童話里看見過,我還以為是杜撰的?!?/p>
小孟道:“婚禮拿這個當(dāng)捧花,也是奇怪?!彼f罷,抬頭看我,“這東西能自己種,我家門口花市就有,我趕明兒幫你買點(diǎn)啊,有好多顏色?!?/p>
我趕緊搖手:“謝謝了,我養(yǎng)不活,擺兩天得了?!?/p>
車子啟動,冷風(fēng)吹出,很是舒服。
道路不算寬,兩側(cè)的樹已繁葉茂,滿目綠意,車子進(jìn)了市區(qū),前面是一片商業(yè)區(qū)。
小孟忽道:“你看前面,有沒有便利店?!?/p>
我隨口問:“你要買什么?”
“人家給你那個礦泉水化了吧?再買一瓶吧?,F(xiàn)在還疼嗎?”
“啊……不用了,早好了?!?/p>
“我剛才看你總拿那個礦泉水往臉上貼?”
“涼快。”
他笑,“唉”了一聲,伸手扭空調(diào)按鈕。
我卻道:“哎,要不你停一下,我去買杯奶茶。”
“剛吃完飯就喝奶茶啊……”小孟說著,卻把車停在路邊。
“你喝什么味的?”我一邊解安全帶,一邊問。
“我不喝?!?/p>
我買了杯奶茶,又要了個招牌top1的青提烏龍。上了車,小孟低頭看看:“我說我不要,你還買什么?!?/p>
“去都去了,順便?!蔽野亚嗵岱旁诒劾?。
“得了陳小茉,別裝了?!?/p>
“???”我看著他,有些不解。
小孟道:“到你家這一路打車二十多塊錢,你給我杯奶茶,正好兩清,對吧?”
“啊……”
“你家門口那煎餅果子也不是祖?zhèn)鞯陌??是因?yàn)槲規(guī)湍阏甲?,你不好意思,想給我買早點(diǎn),怕我不要,忽悠我?!?/p>
我一時語塞,怔了一怔,只好笑:“這么明顯嗎?”
小孟也笑:“你以為呢?你還能更刻意一點(diǎn)嗎?你就差在腦門上寫四個字:人情已還。”他搖搖頭,“那煎餅果子讓你吹的,天上有地下無,這不知道的,還以為下一步就進(jìn)米其林了?!?/p>
我呵呵笑:“好吃不就完了,你管祖?zhèn)鞑蛔鎮(zhèn)鳌?/p>
車子拐個彎,方向換了,陽光變成直射。小孟伸手把遮陽板放下來:“你不用這樣,同事之間,互相幫助不是應(yīng)該的。你老這樣,我以后都不好意思給你占座了。”
我失笑:“你煎餅果子不要面醬,大餅雞蛋不要蔥,燒餅里脊不要生菜。提要求時,也沒見你不好意思。哎你知道嗎,買煎餅果子那阿姨都認(rèn)識我了,我一去人家就說,不要面醬那姐姐來了?!?/p>
小孟此時,倒真有些羞赧,低頭笑道:“那……我小時候腸胃不好,吃很多東西過敏。”他頓了頓,“哎呀,算了,你以后別買了,這人,真是,一點(diǎn)同情心都沒有。”
我忍不住笑:“開玩笑的,你不用想這么多。這些事,的確是禮尚往來,但重點(diǎn)是表達(dá)感謝,對吧?”
小孟想了想:“感謝就行,不用物化感謝?!?/p>
我失笑:“這小詞兒,還物化感謝?那不物化怎么感謝?我最討厭那種人,一點(diǎn)實(shí)際事兒不干,光拿嘴對付。”
小孟不語,只是笑。
我突然領(lǐng)悟,他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我忙道:“你要是不想幫我占座了,直接說就行,真的,沒關(guān)系。其實(shí)我也覺得,天天這么占座也不太好意思,回來得罪人?!?/p>
小孟喘口氣,搖頭笑:“我沒暗示什么,你放心吧,就是校長來了,這個座,我也占得住?!?/p>
車走了一會兒,卻在個加油站停下,小孟道:“下來待會兒吧。”
這奶茶加了冰,我喝得手腳冰涼,打開車門,一股熱氣迎面撲來,挺暖和。
外面車窗上,竟是薄薄一層霧氣。
前面還有兩輛車,半天沒加好。小孟低著頭,用手指在車窗上亂劃。
我說:“你別瞎劃,回來水沒了都是道子?!?/p>
小孟不語,仍舊低著頭。
我走過去,不由得嘴巴微張,這居然,是一幅畫。
一叢灌木,旁邊停著輛車,另一側(cè),是個電線桿,幾根細(xì)細(xì)的電線延伸開去。
寥寥幾筆,竟將對面街景一比一還原。不對,還開了美顏,一個馬路邊畫得跟漫畫場景似的。
我不由得道:“這畫得還真不錯呀?你學(xué)過嗎?”
“這還用學(xué)?”小孟轉(zhuǎn)過頭,“你小時候不看漫畫?。靠炊嗔瞬痪蜁?。”
我點(diǎn)頭:“這年頭,人均凡爾賽大師。”
小孟笑,卻又道:“我小時候還畫過漫畫呢,畫了好幾本,我當(dāng)初還想上美院呢。”
“是嗎?那怎么沒去呢?”
“我媽不讓?!?/p>
他說罷,伸手在車窗上一抹,灌木車子電線桿,頃刻消失不見。
我只能點(diǎn)頭。
小孟把手在衣服上擦擦:“我要是上了美院,現(xiàn)在就沒藤本樹、板垣巴留什么事了。”
“這倆人是誰呀?”
小孟失笑:“漫畫家,日本的?!?/p>
“啊……”我點(diǎn)頭,想了想,“搞藝術(shù)吧,才華是一方面,我總覺得運(yùn)氣的成分比較大。你看梵高,一輩子一張畫沒賣出去,三十多人就沒了?!?/p>
小孟扶著車,低頭笑:“有你這么勸人的嗎?”
“就說這意思,這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再說了,你不是也考上北師大了,這就說明你媽的決策是對的?!?/p>
他不語,卻又伸手,在另一個車窗上涂抹,片刻,畫了個加菲貓。他點(diǎn)點(diǎn)那張寬闊的大臉:“像你嗎?”
我最討厭別人說我臉大,不由得眼睛一瞪:“像你!”說罷,伸手一把將這個咧著大嘴傻樂的大肥貓抹掉,轉(zhuǎn)身繞到另一側(cè),上車。
小孟在身后嘿嘿笑:“這么小心眼……”
他也開門上車,擰了擰空調(diào),把溫度調(diào)高一點(diǎn)。
我拿起奶茶,小孟忽道:“陳小茉,你要是穿越了,就去紅樓夢里當(dāng)薛寶釵,仕途經(jīng)濟(jì)學(xué)問,你都不用學(xué)?!?/p>
我不以為然:“人總得活著吧?藝術(shù)家不吃不喝呀?我覺得薛寶釵挺好,是賈寶玉太矯情?!?/p>
我吸口奶茶,珍珠滑溜溜的。
“人不能只有吃喝吧?那不成了行尸走肉了?我也不喜歡現(xiàn)在這工作,成天看著這些破機(jī)器?!毙∶项D了頓,“哎你知道嗎?我上大學(xué)時參加過一個詩社,寫詩的時候——”
我一口奶茶嗆住。
“沒事吧……”
奶茶從鼻子里冒出來,我接過小孟遞來的紙巾擦,卻是不住咳嗽。
“干嗎呀……”他看著我,一臉無奈。
我忍不住笑:“寫詩?你認(rèn)真的嗎?”
“怎么了?”小孟嘴一撇,“瞧不起人是嗎?”
我連忙搖手:“不是不是,不是瞧不起,感覺跟你氣質(zhì)不搭。你要說參加相聲社團(tuán)我倒信……”
小孟手一揮:“哎行行,不跟你說了,什么都不懂?!?/p>
他直視前方,那張小白臉繃著,沒有一絲笑意。
“你還生氣了是嗎?”
他不說話,我只能說:“現(xiàn)在也不高考了,你愛畫畫,寫詩——”說到這兩個字,我又想笑。我清清嗓子,正一正臉色,“你想干什么也沒人管啊。再說了,你現(xiàn)在工作不是挺好的,啊,對了,你還是事業(yè)編。你有什么可抱怨的?!?/p>
“我不稀罕?!?/p>
我不禁嘆氣:“你不稀罕我稀罕。要不咱倆換換,你去當(dāng)個吟游詩人,把你那些東西都給我,不想依靠的領(lǐng)導(dǎo)父母、不稀罕的事業(yè)編、不愛看的破機(jī)器……”
小孟失笑,卻又冷哼一聲:“你這種人,看機(jī)器你也能看出花兒來,管機(jī)房你也管得勁勁兒的?!?/p>
“那是,既然干了,就得好好干對吧??创箝T我也勁兒勁兒的?!?/p>
他轉(zhuǎn)過頭:“周一幫我買個煎餅果子。”他頓了頓,“放面醬吧,省得你還跟人說。”
我笑道:“我就開玩笑的,不要就不要,一句話的事。別吃壞了?!?/p>
“沒關(guān)系,早就好了。不過你家門口那個煎餅果子還是挺好吃的,把那個燒餅里脊什么的,完全碾壓……”
我家在小區(qū)靠里的位置,從大門口到樓門口,要走好一會兒。
艷陽高照,這條路愈發(fā)顯得漫長。
走了一半,電話響。
我拿出來看看,是我媽同事,今天上午的相親對象,就是她介紹的。
我的相親經(jīng)歷跟找工作類似,得到的肯定回復(fù)不多。每次見完面,介紹人通知結(jié)果時,總喜歡幫我把失敗原因復(fù)盤一遍。
現(xiàn)在,我都有點(diǎn)懷念我投過簡歷的某些公司學(xué)校里,那些眼高于頂?shù)腍R——不想要我,別回郵件就行了。
我接通電話,我媽同事趙姨說,今天見的那個人,夸我溫柔,一看就像賢妻良母。
哦?
我不由得精神一振,很想感謝那位仁兄的知遇之恩。趙姨又說,那人愿意跟我繼續(xù)交往。
我看看包里的手捧花,心想,玄學(xué),也許有科學(xué)依據(jù),只是目前人們沒發(fā)現(xiàn)而已……
于是,我對趙姨說:“我不愿意……”
“怎么不愿意呢?這人條件不錯呀,你都快三十了……”
來了。
不知從何時開始,任何人都可以隨時隨地對于未婚人士——特別是女性,展開說教。
我有一回坐電梯,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把他能夠到的樓層全部按亮。電梯一層一停,我都有了暈車的感覺,于是對他說,以后去哪層按哪層,不要瞎按。那孩子仰臉看著我,眼睛眨巴眨巴:“阿姨,你這么胖,還這么兇,小心將來找不到男朋友?!?/p>
大人不能跟小孩一般見識,所以,我沒有說,你這么皮,嘴還這么碎,小心將來找不到女朋友。
我不太明白,人生苦短,時間寶貴,他們?yōu)槭裁丛敢獍延邢薜纳脕泶呷私Y(jié)婚。后來看到全球生育率持續(xù)走低的新聞,我明白了,人家不是吃飽了撐的,而是出于一種替天行道的社會責(zé)任感。
放下趙姨的電話,我小心地把那束風(fēng)信子從包里拿出,捧在手中。
六月熾烈的艷陽下,我以一種更加熾烈的心情對老天爺說:您既然已經(jīng)把捧花給了我,那何不好人做到底,下回相親,再賜我個正常人。長得好看點(diǎn)的,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