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別三年，未婚夫找了個替身，還讓我多多關(guān)照她。

“芊芊是個好姑娘，這幾年一直陪在我身邊，我不能辜負(fù)她?！?/p>

那可太好了。

正巧，本公主也有了心上人。

我是大周朝身份貴重的長公主，三年前意外落水，身子落下寒癥，南下蘇杭休養(yǎng)。

三年后回京，我的未婚夫江知鶴，給了我好大一個驚喜。

他帶一個外表與我七分像的美人，興致勃勃地同我介紹。

“芊芊是崔大學(xué)士家的庶女，最是溫柔嫻靜，你不在的這些年，幸好有她陪在我身邊，每次看到她這張臉，就好像見到你一樣?！?/p>

他自詡深情，溫柔的目光落在女子身上，許久才舍得挪開。

他提議，“錦婳，不如你與芊芊拜個姐妹，日后有你照應(yīng)，她總不會受人欺辱，如何？”

我無聲冷笑，“一個五品官員的女兒，我叫她一聲妹妹，她敢答應(yīng)嗎？”

崔芊芊聞言，瑟瑟跪倒在地。

江知鶴不悅，“錦婳，江南煙雨朦朧，這幾年修身養(yǎng)性，你怎的還是這般跋扈？這女子啊，還是要宜家宜室的好?！?/p>

我懷疑他瘋了。

我乃天家嫡出的公主，我母親貴為皇后，即便紅顏薄命，也是父皇心中永遠(yuǎn)的朱砂痣。

而我弟弟是當(dāng)朝太子，文才武略，戰(zhàn)功赫赫。

試看整個大周，能讓我另眼相看的人屈指可數(shù)，一個身無長物的弱女子，她憑什么呢？

難道，就憑她膽大包天，敢跟我搶男人嗎？

我笑了，“江知鶴，我曾同你說過，我最討厭背叛?！?/p>

男人神色一凜，片刻后回神，帶著幾分討好。

“錦婳，我也是為了你好。一入宮門深似海，你身邊有個貼心人，我才能放心啊?！?/p>

他拉著蘇芊芊的手，小心翼翼地扶她站起來，出聲示意道，“你不是給錦婳備了禮嗎，快拿出來吧！”

蘇芊芊低眉順眼，一副怕急了的樣子，扭捏著松開江知鶴的手。

而后她寬大的袖口里，掏出一個塊晶瑩剔透的皂莢，遞到我面前。

“公主，這是我親手做的美顏皂，里面添加了新鮮的牛初乳，還有玫瑰和蜂蜜，可以美容養(yǎng)顏，讓您永葆青春?！?/p>

說著，她嬌怯扶額，紅著臉道，“知鶴常說我是水做的，這一身膚白勝雪，讓他看著都心疼。公主要是用了我做的皂莢，也會擁有我這般好皮膚的?！?/p>

“是嗎？”

我沒有收下，只定定看著她，“你的意思是，本宮不如你美，配不上江知鶴，對嗎？”

“公主恕罪！”

蘇芊芊像一只受驚的小鹿，徑直向后倒去。

江知鶴眼疾手快，穩(wěn)穩(wěn)地將人扶住，只是那塊皂莢卻落了地，全部摔成碎片。

蘇芊芊難過地哭了，西子捧心的作態(tài)，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江知鶴怒道，“錦婳，你欺人太甚！”

“你可知芊芊用了整整七日，花費(fèi)了多少心血，她只是為了讓你開心！你怎可這般欺負(fù)她？”

過去三年，我在江南見慣了溫潤君子，眼光變高了不少。

如今江知鶴齜牙咧嘴的樣子，當(dāng)真是面目可憎。

況且他以為，我蟄居江南，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嗎？

他這個準(zhǔn)駙馬的位子，著實(shí)該換人了。

“江知鶴…”

我放下茶盞，盡量讓自己心緒沉穩(wěn)。

“看在你父親的面子上，我原諒你這次無禮，趕緊帶著你的芊芊姑娘離開吧?！?/p>

“本宮是什么沒見識的村婦嗎，這種下賤東西，還是不必拿出來惹人恥笑了?！?/p>

“還有你，太子太師之子，這幾年過去了，還是一點(diǎn)長進(jìn)都沒有。不學(xué)無術(shù)就算了，怎么連眼睛也瞎了？嘖，還真是家門不幸。”

萬幸，一切還來得及。

我與江知鶴的婚約，本就與愛情無關(guān)。

當(dāng)初，他父親官拜太師，親自教授太子讀書，頗受父皇賞識。

江太傅端方持重，以言行為表率，對太子恩重如山。

一次君臣閑談，太傅無意間說起，自家有個不成器的小兒子，成日調(diào)皮搗蛋，讓他很是頭疼。

父皇起了興趣，召江知鶴入宮，稚子無知無畏，與皇帝對答如流，想法天馬行空，逗得天子頻頻發(fā)笑。

從那以后，父皇便對江知鶴另眼相看。

他自己喜歡還不夠，把我叫到身邊，指著江知鶴問。

“錦婳，你瞧這位小公子，端的是不入流俗，你可愿讓他做你的駙馬？”

我沒有回答，父皇又說，“他父親是江太師，朕記得你說過，很佩服江太師的學(xué)識，日后做了一家人，你自可好生同太傅請教?！?/p>

那時我太天真，以為虎父無犬子，江知鶴有那樣好的父親，又能差到哪兒去呢？

卻沒想到，婚約訂下以后，我與江知鶴幾番交手，都為他的淺薄感到意外。

江知鶴卻不以為意，嬉笑著說，“讀書有什么好？我家出了兩個狀元，已經(jīng)足夠了。天下這么多人，總不能好事兒全讓我家占了吧？”

我心有不滿，可這樁婚事，有父皇和太師做保，實(shí)在不能兒戲。

我只能接受，幸而年紀(jì)尚小，期盼假以時日，江知鶴能有所轉(zhuǎn)變。

可事實(shí)證明，我太高估他了。

我及笄那年夏天，江知鶴入宮看我，在御湖邊散步。

他心血來潮，見園中花團(tuán)錦簇，便嚷嚷著要給我編個花環(huán)。

他摘下父皇心愛的牡丹，滿心歡喜地在我頭上比劃。

“錦婳妹妹天姿國色，你且在此等著，我去折一截柳枝來?！?/p>

我原想阻止，可他挽起褲腿，撅起屁股就開始爬樹，著實(shí)有些滑稽。

我隨他去了，眼見江知鶴得手，不由松了一口氣。

“好了，你快下來吧！”

江知鶴笑著答應(yīng)，他小心護(hù)著柳枝，手腳并用往下爬，沒料想衣擺掛在樹枝上，他絆了個趔趄，人當(dāng)場懸空，驚慌地大叫。

我一時情急，沖上去想扶住他的腳。

孰料江知鶴這個傻子，腿腳一陣撲騰，徑直把我踹進(jìn)水里。

雖是夏天，可湖水深沉，冰冷入骨。

我拼命掙扎呼叫，等侍衛(wèi)趕來時，幸而保住一命。

只是太醫(yī)說，我受到驚嚇，寒氣入骨，如不好生調(diào)養(yǎng)，恐怕會落下病根，日后子嗣艱難。

父皇大駭，不得已之下，只能將我送往江南調(diào)養(yǎng)。

至于江知鶴……

聽說他摔斷了腿，被太師狠狠斥責(zé)一頓，罰他半年不許出門。

直到離開京城，我都沒有再見他一面。

我提出退婚，父皇起初不肯答應(yīng)，在他看來，江知鶴忠厚老實(shí)，是做駙馬的好材料。

后來，虧的太子幫忙，列舉這些年江知鶴干的蠢事，聲情并茂地請求。

“長姐金枝玉葉，是父皇捧在手心里長大的，您舍得她嫁給這樣一個莽漢，后半生不得安寧嗎？”

“況且，母后在世時，曾千叮嚀萬囑咐，要您務(wù)必一生護(hù)著長姐，如今長姐不愿下嫁，您強(qiáng)逼她就范，也不過是一對怨偶罷了?！?/p>

父皇眉目凝愁，第二天便下了退婚的旨意。

我尚且在公主府更衣，江知鶴就氣勢洶洶地闖了進(jìn)來。

“錦婳，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手舞足蹈，激動得像只瘋猴子。

“你至于嗎，芊芊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要這樣迫害她！難道你非要看她死了才甘心嗎？”

他真的好吵。

從前被婚約束縛，我不得不忍耐，可現(xiàn)在本公主已是自由身，又何必給他臉面呢？

我說，“江知鶴，你發(fā)什么瘋？”

“你還裝！”

江知鶴重重拍打桌面，“你這個時候提出退婚，讓芊芊如何做人？現(xiàn)在全京城都在傳，蘇芊芊心機(jī)深沉，勾引駙馬爺，奪錦婳公主所愛。她一個庶女，本就不受待見，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府里無一人維護(hù)，她昨夜自殺未遂，如今正鬧著要去做姑子呢！”

他說著，突然上前拉住我的手，“錦婳，你現(xiàn)在跟我入宮，請皇上收回成命！不管你怎么跟我鬧都沒關(guān)系，可是咱們不能連累無辜的人?。　?/p>

我吃痛甩開他的手，最后一點(diǎn)忍耐耗盡，冷聲道，“江知鶴，你還不明白嗎？如今婚約已廢，我為君你為臣，你這般罔顧尊卑，在我府上大喊大叫，不怕我治你的罪嗎？”

“還有……”

我看著他，一張俊臉上滿是詫異，似乎不相信我會這般絕情。

忍不住譏笑道，“你口口聲聲說蘇芊芊是冤枉的，可我怎么看，她都不清白啊！”

他做的那些好事，早在我回京之前，就有密談詳細(xì)稟報(bào)過。

“你與她公然逛街游船，在花燈下忘情擁吻，帶她嘗遍京城大小食樓茶館，聽歌女談琴，看春花秋月。如果這樣還算清白，那你認(rèn)為，究竟要做到哪一步，才算不冤枉呢？”

“你…”

江知鶴錯愕，他當(dāng)自以為隱瞞得很好，卻被我輕易撕下虛偽的面具。

可他很快回過神來，還想繼續(xù)騙我。

“錦婳，你相信我，我沒有背叛你。我跟芊芊…我只是可憐她，她從小不被疼愛，我對她稍微好一點(diǎn)，她就感動得無以復(fù)加，說要以身相許，可我并沒有答應(yīng)她??！至于我做的那些，不過是給她一點(diǎn)安慰而已，從始至終，我心里只有你一個，我可是你的駙馬?。　?/p>

我笑了，“江知鶴，你說謊的本事，倒是越發(fā)見長了！”

“你口中說想我，為何這三年來，從未寄信關(guān)懷過我？你說愛我，自我回京以后，你可曾問過我身體如何，這幾年過得好不好？就連你父親，都殷切叮囑我保養(yǎng)身體，千萬不可動怒?？赡隳?，多年未見，你只知替蘇芊芊引薦，指望給她找個依靠，你可真是好??！”

“錦婳……”

樁樁件件，江知鶴無可辯駁，急得在原地打轉(zhuǎn)。

蠢貨而已，我懶得同他廢話，正要揮手趕人，門外又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蘇芊芊梨花帶雨，踉蹌著出現(xiàn)在我面前。

“公主殿下，您要怪就怪我吧，這件事跟知鶴沒有關(guān)系，請您不要責(zé)怪他了！”

她雙眼泛紅，一副欲說還休的模樣，分明是做給有心人看的。

果然，江知鶴上當(dāng)了。

方才那點(diǎn)愧疚頃刻間消失，撲上去護(hù)著蘇芊芊，轉(zhuǎn)過頭來指責(zé)我。

“錦婳，芊芊都已經(jīng)這樣了，你就不能退一步嗎？你們都是女人，怎么就不能體諒她一點(diǎn)，非要鬧到人盡皆知呢？”

真是笑話！

“現(xiàn)在看來，你們兩個還真是天作之合。江知鶴，既然你心疼蘇小姐，就早日娶她進(jìn)門好了，你們可千萬得鎖死，一輩子在一起，省得再禍害旁人！”

“公主！”

蘇芊芊這女子，還真是人不可貌相。

看似弱不禁風(fēng)，實(shí)則暗藏心機(jī)，每一步都是算計(jì)。

她以倒拔垂楊柳的架勢，奮力推開江知鶴，而后做西子捧心之狀，哭著拉住我衣袖。

“公主還不明白嗎？芊芊一介弱女子，如何能高攀江家門楣，只因這張酷似公主的臉，才能得到知鶴青眼，已是我三生有幸了。過去種種，于我而言已經(jīng)足夠，如今公主回來，我不敢奢求其他，只愿公主與知鶴夫婦和睦，芊芊自愿落發(fā)為尼，一生侍奉佛祖，保佑公主長命百歲！”

“芊芊！”

一番說辭，讓江知鶴感動到無以復(fù)加。

他緊緊擁抱著蘇芊芊，旁若無人地落下親吻，動作輕柔似水，生怕懷里的佳人碎了。

殊不知，他眼中不染塵埃的蓮花，其實(shí)是朵黑心蓮。

蘇芊芊乖順地依偎在男人懷里，唇角微微上揚(yáng)，眼底盡是挑釁。

她能不得意嗎？

區(qū)區(qū)一個庶女，就能把太師的兒子玩弄于股掌之間。

可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我面前裝神弄鬼。

我忍不住嗤笑，“就憑你這勾欄做派，何曾與本公主有半點(diǎn)相似？東施效顰罷了，你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真是可笑之極！”

“來人，把他們趕出去，以后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再踏入公主府的大門！”

江知鶴被驅(qū)趕出門，少不得吵嚷幾句，我只當(dāng)他在犬吠，壓根不予理會。

只是蘇芊芊實(shí)在難纏，她不知哪來的力氣，死死拽住我的裙擺，檀口大張著哭求。

“公主恕罪，芊芊愿意當(dāng)牛做馬，只求公主能原諒我們！”

她想得挺美，只是很可惜——

“你不配。”

我俯身掐住蘇芊芊的下頜，一字一頓地說道，“本公主從小在皇宮長大，什么樣的女人沒見過？比你更下作的手段，我隨手都能應(yīng)付，在我眼里，你不過是個小丑而已，明白了嗎？”女人臉色倏忽變白，像失了魂一般，頹然跌倒在地上。

這一次，倒真是個破碎的美人了。

最后，江知鶴抱起蘇芊芊，在眾目睽睽之下，公然走上長安街。

還真是自作孽。

我回京的消息傳了出去，從前交好的姐妹盛情難卻，邀我去泛舟游湖。

不知是誰做主，把江知鶴也請來，連帶著蘇芊芊也一并跟來。

我原想掉頭就走，奈何游船開動，在座不少名門閨秀，著實(shí)不好拂了臉面。

可是很快我就后悔了。

蘇芊芊這個不省心的，見大家成群結(jié)伴，唯獨(dú)沒人同她說話，自覺受到冷落。

她突然提議烤魚吃，興致勃勃地催船夫釣魚，揚(yáng)著清脆的嗓音道。

“各位姐姐們，我幼時貪嘴，小娘經(jīng)常做這道青椒烤魚，鮮香味美，十分開胃。芊芊今日獻(xiàn)丑了，請大家拭目以待吧！”

說罷，她卷起衣袖，有模有樣地架起烤爐，指揮江知鶴煽風(fēng)點(diǎn)火。

蘇芊芊神色張狂，頗有些志得意滿。

可她卻忘了，今日來的大家閨秀，哪個不是嬌生慣養(yǎng)，何曾聞過一絲油煙呢？

魚還沒上架，濃厚的煙霧先飄出來，很快熏得滿室都嗆人。

丹陽郡主性格直爽，當(dāng)即斥道，“哪兒來的野丫頭，凈耍些上不了臺面的把戲，好好兒地聚會都被你毀了！”

隨即便有人應(yīng)和，“誰說不是呢？要我說啊，這小戶人家的女兒，就是不識抬舉。就算穿著華麗的衣裳，骨子里還是低賤的…烤魚？呵，虧她能想得出來！瞧這煙熏火燎的，要是不小心弄臟了本小姐的衣裳，你賠的起嗎？”

貴女們替我打抱不平，“錦婳公主真真好氣量，要是換了我，非上去撕爛她的嘴不可！”

我全程含笑，不置可否。

蘇芊芊抓狂了。

她先是小聲啜泣，不小心碰到火星，手指痛得發(fā)紅。

然后她尖叫著躲進(jìn)江知鶴懷里，嚶嚶哭出聲來。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么說我，我真的只是好心?。　?/p>

“難道就因?yàn)槲蚁矚g知鶴，就要被全世界唾棄嗎？”

“我相信真愛是無罪的，今天不管你們怎么詆毀我，我都不會辜負(fù)知鶴，我要永遠(yuǎn)跟他在一起！”

她一番慷慨表白，讓江知鶴感動得無以復(fù)加。

他不知怎么想得，懷里抱著心上人，還有功夫出聲挑釁我。

“錦婳，這一切都是你的安排對吧？你就這么小心眼嗎，得不到的就要?dú)У?，你幼不幼稚??！?/p>

我的天，到底是誰幼稚了？

我氣極反笑，“江知鶴，你真是無可救藥?！?/p>

“不許你說知鶴！”

蘇芊芊這個瘋婦，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撲上來拉扯我。

“錦婳公主，我求求你，放過知鶴吧，我跟他是真心相愛的，求你成全我們！”

她滿嘴胡言，偏偏力氣大得驚人，我一時掙脫不開，丫鬟仆婢上前幫忙，不知是誰用力一推，蘇芊芊翻身落水，連我也一道掉下船去。

只聽“撲通”一聲響，閉目之前，我聽見一聲焦急的怒吼。

“錦婳，等我！”

江知鶴是懂拿捏人的。

他一面躍入水中，撈起蘇芊芊送上岸，一面用言語穩(wěn)住我。

“錦婳，你再堅(jiān)持一下，等我確保芊芊的安全后，我會再回來救你的！”

“這里都是外男，千萬不可讓他們看了你的身子，女子的清白比命更重要，你記住了嗎？”我呸?。?/p>

三年前那場意外，讓我從此恐懼湖水。

如今再次落水，我慌亂之下，身體止不住往下沉，呼吸漸漸微弱。

命都要沒了，還要聽江知鶴犬吠，真是造孽。

可下一秒，我聽到江知鶴憤怒的咆哮，緊接著腰身被人托住，落入一個寬厚的懷抱中。

“公主別怕！”

男人聲線清冽，帶著江南溫潤的氣息，溫柔地安撫我。

“對不起，我來晚了！”

是顧延年！

他救我出來，少不得會有肌膚之親，在場多少雙眼睛看著，我忍不住勾起唇角。

“書生，這次你跑不掉了！”

顧延年，是我在江南別院認(rèn)識的。

那時，我初來乍到，因?yàn)樯眢w不適，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致。

偏偏一墻之隔，總能聽到男子朗朗的讀書聲，從經(jīng)天緯地，說到江南煙雨。

我聽得入迷，每日靠在躺椅上，聽他背書的聲音，沐浴清新的日光。

這樣的日子，不知過去了多久。

忽然有一天，那聲音消失了。

我心急難耐，派人去探查，卻道隔壁母子因湊不齊房租，被東家趕了出去。

這還了得？

我出資續(xù)租，又派人去找尋書生母子。

幸而他們沒有走遠(yuǎn)，書生被發(fā)現(xiàn)時，正在一間包子鋪下躲雨。

“喂，你過來！”

書生聞言轉(zhuǎn)身，清瘦頎長的身軀，謙和溫潤的面龐，讓我的心泛起漣漪。

我送他回家，告知他往后盡可以安心住下，書生驚訝之余，連連擺手拒絕。

“無功不受祿，多謝姑娘的好意，只是你我萍水相逢，在下實(shí)在不能接受。”

“你可以?！?/p>

我攔住他去路，笑著說道，“只要你每天讀書給我聽，就當(dāng)報(bào)恩了，如何？”

“這樣…而已嗎？”

我點(diǎn)走，“沒錯。而且你想想，你們孤兒寡母，背井離鄉(xiāng)又能到哪兒去呢？你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該心疼自家老母吧？而今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安心讀書，來日考取功名，方能不辜負(fù)你母親的期望。”

書生猶豫半晌，彎身向我鞠躬。

“小生顧延年，感謝姑娘恩情。姑娘大恩大德，顧某無以為報(bào)，唯有……”

“以身相許？”

我挑眉，像個不拘小節(jié)的紈绔一般，拍拍他的肩膀。

“顧延年，我記住你了！”

我與顧延年的相知，在平淡生活中水到渠成。

他溫文爾雅，與話本里窮且益堅(jiān)的才子如出一轍，迂腐中帶著幾分堅(jiān)韌，如一棵青松，扎根在我心底。

可這份隱秘的歡喜，我始終未曾宣之于口。

直到辭別江南之際，我坦誠自己的身份，小心試探顧延年。

“有朝一日，你進(jìn)京趕考，可會來尋我？”

他短暫地怔愣，而后沉默著搖頭。

“你我尊卑有別，我…還是不叨擾了。”

他的反應(yīng)在我預(yù)料之中，可偏偏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壓抑自己的情感，指望時間能磨平一切。

卻沒想到，我們會有重逢的一天。

我有太多話要說，還來不及敘舊，江知鶴就氣沖沖找上門來。

“錦婳，你有大麻煩了！”

他氣喘吁吁，一臉大事不妙的樣子，意味深長地看著我。

“現(xiàn)在城里都在說，堂堂大周長公主，被一個窮小子看了身子，實(shí)在有傷風(fēng)化。你尚未婚配，先把名聲壞了，日后哪還有好人家要啊！”

他責(zé)怪我，“我不是跟你說了，讓你在水里等我一會兒，怎么就是不聽呢？”

我真要笑死了。

”等你來替我收尸？江知鶴，別把自己想象得那么重要！”

“事到如今，你還在嘴硬什么呢？”

江知鶴突然軟了態(tài)度，“錦婳，事情走到這一步，說明你我緣分未盡。我不介意那些流言蜚語，依然愿意娶你為妻，只要你肯答應(yīng)，讓蘇芊芊同日入府，做我的側(cè)室，她性子溫柔，你們會是很好的姐妹……”

“荒唐！”

一直躲在屏風(fēng)后的顧延年，終于聽不下去了。

他徑直走過來，高大的身軀將我擋在身后，正色道。

“錦婳是個好女子，她值得天下最好的男人。似你這般三心二意之輩，不配與她牽扯。”

江知鶴皺眉，“你就是那個救了錦婳的男人？”

他憤怒地看向我，“錦婳，你怎么把他給帶回來了？一臉窮酸樣，不怕他趁機(jī)訛上你嗎？”

我怕?。?/p>

我怕顧延年不黏我，怕他滿嘴仁義禮智，怕他極力跟我撇清關(guān)系。

而今他肯出面替我說話，我的心都要融化了，不禁伸手拉住他衣袖。

“書生，你別動怒，你看我還好好的，不是嗎？”心悅之人近在眼前，饒是我有意掩飾，仍然露出端倪。

江知鶴不可思議，“你寧可跟他說話，也不愿正眼瞧我嗎？錦婳，你會后悔的！”

我沒空理會，巴不得他罵的再狠些，好讓顧延年心疼。

江知鶴忿而離開，顧延年看了我許久，才說。

“你不是公主嗎，為何還要受這些閑氣？他是你的未婚夫，卻為何向著別的女人？我以為你在京城無憂無慮，可為何……”

他眼里的心疼，就快要溢出來了。

“錦婳，我不敢想，如果方才我不出現(xiàn)，你會怎么樣？”

他抬手撫摸我的臉，干燥溫?zé)岬臍庀?，讓我周身都熨帖?/p>

“顧延年……”

我回握他的手，嘆息道。

“心疼我，就留下來陪我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