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的恣意，得留下她

霍時玄最近其實很慌，心慌。

曲佑天來信了，大周打了勝仗，寧遠(yuǎn)侯被打入死牢，皇帝病倒了，勤王馬上就會帶兵入京。

這意味著什么，不言而喻，勤王要奪位了。

如今，勤王手握三軍兵符，又有神算子吳庸在旁輔助，幾乎是勝券在握。

大周的下一任帝王，是勤王，也就是說，勤王要回來了。

霍時玄搞不清自己在擔(dān)心什么，雖說勤王當(dāng)初救了莊綰，但已經(jīng)把人送來給他做妾了，所以應(yīng)該不會再要莊綰了。

但是他心里總覺得不安，怪怪的，他不知勤王和莊綰還會不會見面，但下意識的，他不希望他們再見面。

謝謙總是問他是不是愛上莊綰了，這個問題他回答不了。

他未曾愛過女人，他不知是不是愛上了她，但是，一日不見她，就覺得少了點什么，他喜歡使喚她，喜歡看她生氣或者高興。

他把這歸于習(xí)慣，他習(xí)慣了她的存在，但是，好像又不全是……

離不開霍時玄？

這話，莊綰無法反駁。

自霍之巖離開霍府后，她在霍時玄的玄安堂住了近三年的時間。

在府里，霍時玄把她當(dāng)貼身丫鬟用，出了府，又帶著她吃喝玩樂逛街游湖。

她跟著霍時玄漲了很多見識，霍時玄帶她玩遍了揚州，也吃遍了揚州。

她去了清秀婉麗的瘦西湖，去了壯觀雄偉的黃鶴樓，去了宛若蓮花的五亭橋，坐了古櫓槳聲的烏篷船，走過煙花飛絮，萬枝楊柳垂落的河岸。

她見過纏纏綿綿的揚州雨，見過嫵媚嬌柔的揚州美人，見過街頭賣唱的清瘦孤女，聽過湖中游船的陣陣鼓簫。

她吃了千層油糕，翡翠燒賣，嘗了刀魚芙蓉片，大煮干絲，知道了“菠菜魚圓湯”原來有個很詩意的稱呼，叫一行白鷺上青天。

她現(xiàn)在會斗蛐蛐，會爬樹，打彈弓，賭博，斗雞走狗，提籠架鳥……

總之，紈绔干的事她都會了。

這些，她從前想都沒想過，如今卻是能干的都干了，最初她覺得不好，覺得太粗魯，實在不能接受，哪有女人玩這些東西。

但霍時玄哄她，甚至讓人給她做了許多男裝，逼著她換上男裝跟著他到處亂竄，久而久之，她也習(xí)慣了，并且慢慢得了趣。

這幾年，除了霍時玄偶爾出個遠(yuǎn)門，兩人幾乎是形影不離，時間久了，莊綰對他的態(tài)度也褪去了最初的拘謹(jǐn)和小心翼翼。

霍時玄嫌她笨手笨腳的時候是真嫌棄，帶她出來玩的時候?qū)λ彩钦娴暮谩?/p>

她算摸清了霍時玄的性子，這男人是嘴硬心軟，面冷心熱，其實很好相處，所以慢慢的，她敢在他面前表露自己的心思，甚至敢耍些小脾氣。

唯一困擾的，就是這男人經(jīng)常當(dāng)街摟她，不顧她男裝的打扮，更不顧四周古怪的目光。

她提醒過他，但是霍時玄不以為然。

“爺活著是為了讓自己高興，又不是讓他們高興，管他們做什么”

是以，莊綰也不管了，因為她現(xiàn)在也覺得，臉面其實沒那么重要，這樣恣意的活著，她很舒服。

揚州的秋天極美，柳枝錯落有致的垂立著，綠中點綴著秋天的金黃，秋風(fēng)和煦，空氣中彌漫著慵懶和悠閑的味道。

夕陽西下，莊綰跟著霍時玄走在垂柳交錯的河岸邊，手里拿著剛才阿戒買來的翡翠燒麥，皮薄餡綠，色如翡翠，莊綰咬了一口，扭頭問霍時玄。

“這不是回府的路，我們?nèi)ツ?？?/p>

霍時玄見她吃的太誘人，拿了一個塞嘴里，“去云鳳樓聽?wèi)颉?/p>

……

今天的云鳳樓格外的熱鬧。

莊綰跟著霍時玄剛進去，就聽見一浪蓋過一浪的喝彩聲，跟賭坊里烏煙瘴氣的喧嘩聲不同，這里此起彼伏的喝彩聲帶著無比激動的贊賞。

顯然，臺上唱戲的人，讓他們極為滿意。

今兒臺上的這位，駱惜玉，揚州數(shù)一數(shù)二的名伶，扮花旦和青衣，他的場子，幾乎都是座無虛席，連站著的空都沒有。

莊綰跟著霍時玄來過幾次，聽過他的戲，扮花旦時生動活潑，眼神犀利，腰肢靈活，扮青衣時水袖一舞，端莊又嚴(yán)肅。

當(dāng)真是風(fēng)華卓絕，風(fēng)情萬種。

“三天聽不見駱惜玉的嗓子，撓心撓肺，就覺得一整天沒喝茶一樣難受”

這是謝謙的話，謝謙極愛聽?wèi)?，聊起這個駱惜玉，他的眼睛都放光，若非那駱惜玉是男的，莊綰都以為謝謙喜歡他了。

因為人太多，霍時玄一直攬著莊綰的腰，把她整個身子都圈在了懷里，莊綰沒抗拒，她其實很排斥人多的地方，挨著霍時玄才覺安全。

兩人走到二樓最中央的雅間，謝謙正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臺上，腦袋微微動著，跟著哼唱，如癡如醉，連霍時玄他們進來都沒發(fā)覺。

駱惜玉唱的是《西廂記》，此刻正唱到‘碧云天，黃花地，西風(fēng)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

莊綰聽過兩次，這里是張生進京趕考，與崔鶯鶯長亭告別，崔鶯鶯的唱詞。

臺上，駱惜玉身子嫵媚，水袖婉轉(zhuǎn)，仿若一副柔美畫卷，謝謙看的癡迷，霍時玄踹了他一腳，然后帶著莊綰在椅子上坐下。

謝謙被踹一腳后回神，轉(zhuǎn)頭看見霍時玄兩人，笑道：“怎來的如此晚，一曲都快唱完了”

桌上擺滿了茶果小吃，霍時玄記得莊綰上次來吃了許多如意酥和百果蜜糕，便把這兩件往她跟前推了推。

“唱完就唱完，我又不是來聽曲”

霍時玄是來給謝謙送行的，曲佑天來信，信中言，最遲兩個月，大周易主，勤王上位。

曲佑天對勤王的評價極高，遂，謝謙已經(jīng)在為科舉做準(zhǔn)備了，他二叔要指點指點他，讓他明日啟程去京都住一段時間。

霍時玄慢悠悠啜了口茶，轉(zhuǎn)頭問謝謙，“你二叔要指點你，指點什么，人情世故？”

雖說謝謙平時跟著他吃喝玩樂，但該學(xué)該看的一點沒落下，謝謙是三人中最博學(xué)多才的，也是有大智慧的人。

他若是考科舉，只要用心，只要朝中無徇私舞弊的行為，文科狀元必是他的，根本無需旁人指點。

謝謙放下折扇，給他斟滿茶，笑道：“果真是什么都瞞不過你”

他看一眼莊綰，見她的目光在臺上，認(rèn)真的聽?wèi)?，便拉著椅子往霍時玄跟前挪了挪，腦袋挨過去，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

“勤王已經(jīng)暗中聯(lián)系上朝中一些大臣，全是當(dāng)初跟隨莊丞相擁立他的，我二叔和老曲的舅舅都在其中”

“皇帝要斬了寧遠(yuǎn)侯，但太后攔著，勤王怕夜長夢多”

“這不是年關(guān)將至嗎，我二叔和老曲舅舅的任務(wù)，就是趁著年關(guān)與朝中言官柬官多走動，暗中給皇帝施壓，讓他最好在勤王回京之前斬了寧遠(yuǎn)侯”

“二叔聽說我要通過舉業(yè)做官，就想趁著這個機會，帶我接觸一些官員，也算在京都混個臉熟”

趁著年關(guān)多走動，見見人，送送禮，以后官途更順暢，有關(guān)系誰不走后門，靠自己摸爬滾打容易“夭折”……

霍時玄若有所思，“當(dāng)初跟隨莊丞相擁立勤王的大臣……”

他頓了一下，用茶蓋慢悠悠的撇去浮沫，低頭淺抿了口茶。

“關(guān)于勤王陷害丞相府的那些傳言，勤王是怎么跟那些大臣解釋的？”

謝謙正要說這個事。

“我二叔說，勤王的密信中提到了此事，勤王說丞相府一事，他并沒有參與，更沒有陷害丞相”

“他說丞相府出事后，他曾想過反，但是，趙子勛當(dāng)時已經(jīng)拿到了遺詔，他又無兵力，根本反不了，更糟糕的是，趙子勛母子控制了他母妃，用他母妃逼他來做監(jiān)斬人”

“他說這一切都是趙子勛母子的陰謀，趙子勛就是故意讓他失去人心，放他離京就是讓所有人都以為，勤王為了活命，出賣了丞相”

霍時玄的目光轉(zhuǎn)向莊綰，唇角勾著不明不暗的笑意，他問謝謙信不信勤王這些話，謝謙聳肩，不以為意道：

“真真假假，無我何干，反正我二叔他們是信了”

其實謝謙是信的，畢竟勤王的這個解釋，合情合理，而且丞相府是勤王的靠山，朝中擁立他的那些大臣，都是丞相莊仲給他鋪的路，他應(yīng)該沒那么蠢自斷臂膀吧。

而且曲佑天的來信中，也表示與勤王的相處中，發(fā)現(xiàn)勤王若是帝王，乃明君也，不像貪生怕死的小人。

更何況，還有那丞相府的二小姐……

說到這，謝謙更湊近霍時玄，神神秘秘道：“老曲說，勤王經(jīng)常望著一個香囊發(fā)呆，他打聽了，那香囊是丞相府的二小姐送的”

莊綰送的香囊？

霍時玄的臉色微變，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醋味又涌上來了，謝謙沒注意到他古怪的臉色，繼續(xù)道：

“嘖，一個破香囊，留了這么多年，還時時拿出來看，勤王是個癡情種啊，所以你問我信不信，我其實也偏向于勤王不會陷害丞相，畢竟，丞相府里有個他心尖上的人呢”

這也是謝謙準(zhǔn)備科考最主要的原因，以此來看，勤王應(yīng)該是個至情至性的人，這樣的人，怎會薄涼昏庸呢。

霍時玄聽到謝謙這番感慨，嗤之以鼻，“你怎么知道是深情不是愧疚？”

若是勤王愛莊綰，為何要把她送來做妾？就算要把莊綰藏起來，也可用其他身份，何須把她的一生都搭上？

萬一他是個禽獸呢？

霍時玄的目光又不自覺地落在莊綰精致的小臉上，萬一……對了，什么事都有萬一。

萬一勤王后悔了，日后又回來找莊綰怎么辦？

萬一莊綰跟著勤王離開怎么辦？

他是不是得想個一勞永逸的辦法，讓莊綰徹底留在他身邊？

為什么要留下莊綰？不知道，反正就是想把她留下，他精心養(yǎng)了幾年，養(yǎng)的白白凈凈的人怎么能讓別人奪去。

留下來！對，留下來！可是……怎么留？

一勞永逸的辦法……

圓房？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