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云照一心要攔住他去萬山寺，真不想讓他覺得他的猜測是對的——她惱他不背他，所以使小性子。

她趴在他背上思緒亂飛，如果跟他坦白山上有歹徒要害他，他會不會信？

她也想過把自己能重回十年前的事情告訴他，但她怕他會將她當(dāng)做瘋子。

就連她自己都不相信，更何況別人。她現(xiàn)在還覺得自己是在做夢，這不會是真的。

想著，云照又習(xí)慣性地掐了掐自己的臉頰，疼，是真的。

她幽幽嘆了一口氣，察覺到自己快從他背上滾下去，便往上爬了爬。剛爬完，就覺察到他的身體僵了僵。她這才想起來，十四歲的身段雖不如十年后的她，但好歹胸前也有了起伏，不過兩人穿得厚實(shí)，應(yīng)該察覺不了多少……吧……

云照乖乖趴著不敢動了，怕磨得他難受。男子對心儀的女子有點(diǎn)小想法，似乎也正常，正如她也沒羞沒臊地看著陸無聲想入非非過。

哎哎，越想越露骨了。

陸無聲走得很慢，因?yàn)楸成系娜艘恢辈徽f話，怕她覺得她沒山上的人重要，又不高興。當(dāng)他親近云照的時(shí)候，家中的嬤嬤就對他說過，云家姑娘比你年紀(jì)小許多，你日后要是娶她，就是娶個(gè)小媳婦，怕嬌氣。

云照是嬌氣，但好像只對他嬌氣，在別人面前，那可算是個(gè)霸王。

“陸無聲，你今日不要上山了好不好？”云照聲音很輕，有一點(diǎn)懇求，“你明天再去，我陪你去。”

陸無聲喜歡她跟自己低語，因?yàn)樵谄綍r(shí)她說的話是說給許多人聽的，包括他。但低語的話語，只是對他一個(gè)人說，沒有其他人。

“云云，我上山是跟人有約，必須赴約，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晚了，但還是得去道歉，見上一面。”

云照心有警惕：“你跟誰有約？”

“藺大人?！?/p>

“那個(gè)禮部侍郎藺大人？”云照出身商戶但好歹是在京師腳下謀生，對這些人物也是熟記于心，“他約你做什么？不去茶館酒肆，還特地跑到山上去?！?/p>

陸無聲聽這話的語氣像是在質(zhì)問，說道：“我們平日也有在山上禪房見面，說佛，聊禪，談?wù)撎斓?。?/p>

聽見這不是第一次在山上碰面，云照才覺放心。

陸無聲又道：“你對藺大人有什么意見么？”

“沒有，只是覺得奇怪?！痹普沼挚纯磿r(shí)辰，在這里如果她抄近路去衙門，也能打聽出來有沒有抓到山上的賊人。如果有她就安心了，如果沒有，她也能立刻跑去再攔陸無聲一次。

她一點(diǎn)都不想讓自己在他心里變成無理取鬧的人。

“進(jìn)了城后，你把我放到藥鋪里，然后去見藺大人吧?！?/p>

陸無聲好像又明白了什么，她果真是害怕他去找什么姑娘吧，否則怎么聽見是藺大人就改口愿意讓他去了。

還是說，他背得不舒服？她想中途下來？

前者還好，后者的理由就不讓人舒心了。

到了藥鋪，等大夫給她上藥時(shí)，陸無聲就尋了個(gè)跑腿的，去云家讓喜鵲過來。

找了她半天的喜鵲一聽說自家姑娘受傷在藥鋪里，魂都嚇飛了，急忙跑過來，跑得額頭都冒了汗，還沒撲進(jìn)藥鋪里，就見門前站了一個(gè)人，頓時(shí)有些不相信：“陸少爺？”

陸無聲點(diǎn)點(diǎn)頭：“你家姑娘在里面，受了點(diǎn)傷，大夫正給她上藥。”

喜鵲驚得退了一步，瞪大了眼問道：“難道是我們家姑娘找您算賬，撕您的臉，所以你們打起來了？”

“……”

“一定是這樣！我們小姐就是這么不講理的?！?/p>

陸無聲忍不住笑笑：“別想太多，我和云云和好了，快進(jìn)去吧。”

喜鵲仍覺驚訝：“真的？”

“嗯。”

喜鵲一邊詫異一邊往里走，進(jìn)了藥鋪還撓撓頭，這怎么就和好了，不可思議。她一會頓步，回頭說道：“陸少爺。”

陸無聲回身：“嗯？”

喜鵲展顏：“沒什么，就是覺得你們和好了真好，我們小姐呀，這幾天來，夜里常說夢話呢?！?/p>

陸無聲好奇道：“說什么了？”

喜鵲略有怯意，還是如實(shí)答道：“都是罵您的話。”

陸無聲被噎住了，喜鵲抬手沖他小聲道：“邊哭邊罵?！?/p>

陸無聲微微一頓，若有所思，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照顧好你們家小姐?！?/p>

喜鵲應(yīng)了一聲，還想跟他多說兩句，就聽見云照在里頭叫了一聲，可憐極了，急忙進(jìn)去：“讓夫人知道非得罵您不可，就沒見過這么毛躁的大小姐?！?/p>

她也是邊走邊罵著，但陸無聲卻聽出了別樣意思。

他負(fù)手站在鋪?zhàn)忧?，沒有往里探頭，罵他……卻是哭著罵。陸無聲有些心疼，但更多的好像是因?yàn)樗@個(gè)反應(yīng)而高興。

一會云照從里面出來，見陸無聲還在，意外道：“你還沒去萬山寺嗎？”

“我先送你回去?！?/p>

云照頓時(shí)覺得心暖，她以為他喊了喜鵲來就是要將自己扔給喜鵲，原來還是要送她回家的。仔細(xì)一想，其實(shí)也是因?yàn)檫M(jìn)了城，到處都是人，不像剛才在郊外四下無人能背她扶她，又不能共乘馬車，才叫喜鵲來吧。

陸無聲見她露了歡喜，說明她心情十分不錯(cuò)，連帶著他看了，都覺滿面春風(fēng)。

喜鵲見兩人就這么站在門口互相瞧看，滿眼的含情脈脈，看得她沒忍住撲哧一笑。云照當(dāng)即回了神，干咳一聲說道：“回家，回家，喜鵲，去叫輛馬車來?！?/p>

“我出門的時(shí)候已經(jīng)喊了車夫來，這街上熱鬧堵得慌，這會估摸也快到了?！?/p>

陸無聲見喜鵲冒冒失失地過來，還以為她就一個(gè)人來，沒想到還在匆忙之中喊了車夫，無怪乎云照選了只比她大幾個(gè)月的喜鵲做她的丫鬟。

一會車夫果然來了，云照上馬車前對他說道：“你去見藺大人吧，這是我家的馬車，你不用送了?！?/p>

喜鵲也忙說道：“對啊，我們家小姐我會照顧好的，陸少爺您去忙吧?！?/p>

陸無聲見云照認(rèn)真言說，知道她性子直，要送就是要送，不要送就是不要送，辜負(fù)了她的心意，她反倒更會生氣，正要點(diǎn)頭，忽然聽見鬧市中有人喊他。這聲音連云照都聽見了，探了探頭往外瞧：“是你的小廝阿長吧?！?/p>

她猶記得“那日”去陸家，滿屋下人都對她冷眼相待，只有阿長，沒有指責(zé)她，默默跪在角落，看著靈柩失神。

阿長從人群中急跑過來，見了陸無聲喘氣道：“少爺，藺大人方才喚了人來，說今日有事，已經(jīng)下山回家，下回再約。哎呀，您到底去哪了，竟然不按時(shí)赴約，這可一點(diǎn)都不像您。我大街小巷到處找您，急死我了。”

他是個(gè)話嘮，恨不得一口氣把話全都說完。陸無聲自動忽略了后半段的話，取了前頭的意思，說道：“好，我知道了?！彼謱€沒進(jìn)車廂的云照說道，“這下你知道我去見的，真是藺大人了?！?/p>

云照啞然失笑：“我又沒真的以為你是去見別家姑娘?！?/p>

阿長聽見聲音耳熟，抬頭一瞧，見是云照，訝異：“云家姑娘，你……你和少爺……”他立刻明白過來自家少爺為何會違約了，原來是來見云家姑娘。唉，真是個(gè)妖精。要是被老爺知道少爺沉迷女色，準(zhǔn)得打斷少爺?shù)耐取?/p>

他默默不語，沒有聲張，打算將這事淹死在肚子里，一輩子不說，不讓老爺知道。

云照見陸無聲不去萬山寺了自然高興，不過她還得去一趟衙門那，問問那幫賊人到底是什么來歷，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嘛。

跟陸無聲分開后，進(jìn)了街道拐角，云照便叫車夫停車。喜鵲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見她動作迅速地從車上跳了下去，她忙手腳并用爬到車廂外，急道：“小姐您去哪里？”

云照擺擺手：“我去找賀家小姐玩，你們先回去吧?！?/p>

說完她就進(jìn)了人潮中，立刻沒了人影，只剩下喜鵲在車上捶胸口。

攤上這么個(gè)主，一點(diǎn)也不讓人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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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照傷的是手，跑起來倒很快。她性子活潑，記性又好，京師的八街九陌她都熟記于心，知道哪條路能最快通往衙門。

她在衙門有收買眼線，雖然是個(gè)小捕快，不過能打探到的事情不少。這次也是找了他去報(bào)案，自家人說話，相信衙門很快就會有所動作。

云照穿行寂靜小徑時(shí)，思緒也跟著平靜下來，思慮得更細(xì)、更多。

想得越多，步伐就越來越慢。

她忽然想起來，按照十年前的既定時(shí)辰，藺大人會和陸無聲一直暢談至少到午時(shí)，而不會提早走。

那這次提早走，是因?yàn)檠瞄T捉賊驚擾了他，才早早離開，還是因?yàn)椤?/p>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猛然覺得胸口堵得慌，難道他跟那些賊人有什么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