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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岑袖與岑黛終究還是不曾購置回甜點首飾。
因著有外人在,楊承君并未與岑黛多說什么,馬車一路行至榮國公府與長公主府的后門小巷便停了下來,兩個小姑娘各自垂頭行禮,目送車架遠(yuǎn)去。
岑袖的臉色有些難看,卻依舊是強(qiáng)撐著笑容:“辛苦五妹妹陪姐姐出門一趟了,誰料中間發(fā)生了這樣多的事兒......”
岑黛面上笑容不變:“并不辛苦,總歸我起先只是想出來透透氣,并無旁的打算?!?/p>
岑袖抿著嘴笑,小聲道:“既如此,今日便散了吧?!?/p>
兩個小姑娘循禮微微福身,而后轉(zhuǎn)身回了自家府上。
豫安此時正在坐在前廳清點著單冊,聽得身旁張媽媽上前稟說岑黛已經(jīng)回府,只輕輕頷首,柔聲吩咐:“讓宓陽過來這邊罷。”
張媽媽躬身應(yīng)是。
岑黛踏進(jìn)廳堂時,身邊有一群婆子兩兩提著紅漆木箱跨出了門。她眨了眨眼,噠噠噠上前撲進(jìn)豫安懷里:“娘親!”
豫安擱下單據(jù),捏了捏女孩兒的鼻尖:“在外頭玩得可開心?”
岑黛笑瞇瞇道:“開心,宓陽還在街上看見了表兄?!?/p>
“承君那孩子?”豫安揚(yáng)了揚(yáng)眉:“這倒是巧了,你舅舅并不常允他微服出宮,這難得的一次,竟叫你撞上了?!?/p>
岑黛眉眼彎彎,又問:“方才那些媽媽搬出去的東西......”
豫安恍然,溫聲道:“是前些日子給你大哥哥定下的衣裳。今兒個第一批的春衫和披風(fēng)都做成了,于是為娘便點了數(shù)目叫人送過去?!?/p>
正這般說著,豫安扶起懷里岑黛,讓她站直了,上下好生打量了一遍:“宓陽如今正是長個兒的時候,今年似乎又長高了些,看來去年的裙裝是穿不得了。”
她喟嘆一聲,滿意地笑道:“咱家的小宓陽馬上就是大姑娘了哩!幸好年前在宮里托人給你裁了新衣,不然明日出門上課,可該沒有衣裳穿了?!?/p>
聽她說起這個,岑黛忙正了臉色:“宓陽的功課還未收拾齊整!”
豫安笑著揉了揉她的頭頂:“不著急,總歸明日也得等到下朝之后才開課,晚些時候再收拾功課也不遲。宓陽將將從外頭回來,先陪著娘親說些體己話罷?!?/p>
岑黛笑著應(yīng)下了。
當(dāng)夜,燕京城內(nèi)下了一場瓢潑大雨,將前些日子難得的初春和暖沖刷了個一干二凈,徒留下一片濕冷。
翌日早間岑黛起身開窗時,立刻就被外頭的冷風(fēng)吹得一哆嗦。她攏緊了身上的狐裘,瞧著院中泥濘土壤里滿地的新葉,心道昨夜的雨當(dāng)真是大得很。
墻頭草立在窗邊的鳥籠里,正緊緊閉著眼睛酣睡。冷風(fēng)吹進(jìn)來,同屋內(nèi)的暖香撞在一起,一時冷熱交替,頓時凍得它縮成了一個球兒,小腦袋埋進(jìn)厚實的羽毛里,卻沒有絲毫要轉(zhuǎn)醒的跡象。
岑黛眼里帶了幾分笑。
“果真是倒春寒!”冬葵端了凈面的熱水從外間進(jìn)來,鼻頭都已經(jīng)凍紅了:“幸好前些日子沒有將襖裙收進(jìn)箱底,不然今個兒怕是又要花時間去翻出來?!?/p>
聽罷,岑黛彎了彎唇角,抬手關(guān)上窗戶:“倒是多虧了冬葵的眼力見兒。”
冬葵嘿嘿笑了一聲,侍候岑黛洗漱穿衣:“也是前幾年經(jīng)歷過,跟在張媽媽身邊聽過幾句經(jīng)驗話?!?/p>
整齊了著裝,兩人又一齊到了京華園請安。岑黛陪著豫安一齊用過早飯,又聽了幾句囑咐,這才領(lǐng)著冬葵出府,乘車入宮。
昨日大街上的青翠草色,在過了一場大雨后便只剩下星星點點的幾棵,唯獨遠(yuǎn)看或許還能瞧見淺淡的一層綠意。
岑黛擱下小簾,手中書冊剛好翻到了一句詩。
身側(cè)冬葵見了,伸過頭,斷斷續(xù)續(xù)地吟出來:“草色遙看近卻無?!?/p>
她眨了眨眼,贊嘆:“就這么一句話,竟將外頭的景色寫得美好極了!若是換做婢子,怕是只能如今早一般,唉聲嘆氣地說著乍暖還寒,毫無美感,著實是寒酸?!?/p>
話畢,還擺出了早晨進(jìn)門時垮著臉的模樣。
岑黛抿嘴笑了笑:“說‘乍暖還寒’難道就是差了么?先人吟起那天上月的時候,每人每次抒發(fā)的感情都不甚相同,更別說是一場雨后春景了。有人說這是‘最是一年春好處’,冬葵因吹了冷風(fēng)所以提起倒春寒,都有自己的想法在,并沒有甚么高低優(yōu)劣之分。”
她闔上手中書冊,笑道:“只要見過了這景色,就能夠評說幾句。佳句賞析終究只是賞析,冬葵可莫要被人帶偏了,別人說的不見得就是好的對的?!?/p>
“至于這春景到底是否美好......每個人的意見都是不同的,冬葵無需覺得自己說的就是沒有美感。”
冬葵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忍不住問她:“那郡主可曾被人帶偏過?”
岑黛頓了頓,眉眼彎彎:“當(dāng)然是有的。我有許多未曾見過的人、景、物,平日里只能從別人口中聽得一些,無形之中自然就會被帶進(jìn)別人的思維?!?/p>
冬葵頓了頓,眼中多了幾分笑,叉腰驕傲道:“既如此,那么以后郡主被他人思維帶偏的時候,婢子一定要提醒郡主莫要輕信!”
岑黛笑著頷首,順著她的話往下說:“好,冬葵一定要提醒我?!?/p>
二人說話間,馬車已經(jīng)停在了神武門前。主仆下了馬車,轉(zhuǎn)乘軟轎,徑直前往文華殿。
殿中各處早已經(jīng)被宮人清掃了積水,裙擺曳地也不必?fù)?dān)心浸濕的問題。只長廊邊緣靠近花園處,還留有點點殘紅——是梅花的花瓣。
文華殿內(nèi)栽種了大片紅梅樹,經(jīng)過昨夜那場風(fēng)雨,紅梅被吹打凋敗,不少花瓣隨風(fēng)四散。
此刻大雨雖已經(jīng)停歇,但外頭的寒風(fēng)卻依舊未止。冷風(fēng)呼嘯,攜裹著紅梅花瓣吹進(jìn)宮殿。尤其是文華殿正殿前,殘紅已經(jīng)薄薄地鋪滿了一層。
正殿門前,岑黛抱了書冊推開門,好奇地朝里頭探頭,頓時眸子一亮:“表兄早!”
楊承君一身明黃蟒袍,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書,聞聲望過來,溫聲笑道:“宓陽也早?!?/p>
岑黛笑瞇瞇地進(jìn)了屋內(nèi),將手里書冊擱在自己的桌案上,又解了狐裘遞給冬葵,好奇走近:“表兄都在這兒坐著了,怎么不見老師?”
她今日挽了雙螺髻,身穿一件繡了海棠花的月白交領(lǐng)短襖,下身是海棠紅錦滾金邊繡羅裙,嬌俏婉約,裊裊婷婷。
楊承君笑看向她:“今日文華殿里要來一位新弟子,老師方才去接人了,稍后才能回來?!?/p>
岑黛一怔,眨眨眼睛:“新弟子?不知是何人?”
楊承君笑了笑,卻是不肯直接回答,含糊道:“宓陽等會兒見了便知道了。這一位也是拜師于老師門下,是老師主動向父皇提及要收的。”
莊老先生主動提及要收的弟子?
岑黛揚(yáng)眉,有些好奇。
楊承君笑瞥了她一眼,調(diào)轉(zhuǎn)話題:“對了,宓陽今日可是打算讓老師考教你?”
岑黛點頭,也不再多問,乖巧道:“縱橫之策我基本讀通了,還做了好些隨筆,只等給老師過過眼,順道好生請教一番。”
“很不錯,”楊承君頷首:“老師剩下的那些書冊我已經(jīng)看完,回頭讓人給你送過去?!?/p>
岑黛一想到年前莊老先生指人送過來的一車書本就覺得腦仁疼,只得苦笑:“成?!?/p>
兩人正說著話,卻聽外頭突然傳來了腳步聲。
莊寅身著一身朱紅官服,雙手背后,正笑吟吟地往這邊過來:“哎呀,宓陽來得好生早。”
岑黛彎彎唇角,稍稍福身:“老師?!?/p>
莊寅點點頭,徑直行到正殿最前,回頭朝著門外道:“進(jìn)來罷,你的兩個同門都到了?!?/p>
岑黛抿了抿唇,偏頭望向殿外。
外頭已經(jīng)升了太陽,暖黃的陽光傾撒在門前的長廊木板上,地上點點紅梅映襯著輝光,分外奪目。
隨著莊寅話音落下,岑黛的視線中出現(xiàn)了一只青底黑紋靴,直直踩在了那薄薄的一層殘紅上,腳邊白色衣角微垂。
岑黛眨了眨眼。
來人一身銀紋白衣,衣擺袖擺處都繡了墨綠色竹紋。外披天青色云紋直綴,腰間是一枚青色玉璧,頭戴象征已經(jīng)及冠的鑲金翠玉發(fā)冠,全身上下一絲不茍,眉目清冽如霜雪。
岑黛頓時僵住了表情。
她愣愣怔怔地看著那白衣青年進(jìn)了正殿,而后緩步行至莊老先生身邊,拱手朝著殿中二人行了一禮,音色一如既往地清冽:“在下荀鈺。”
莊寅拍了拍他的肩膀,面上盛滿了滿意的笑,同岑黛二人溫聲道:“都過來見禮罷。這位是你們的新同門,荀家長孫,荀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