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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時值除夕夜,燕京城中處處喧鬧,唯獨只有長公主府內(nèi)冷清一片。
偌大的府邸里只有三個主子,本就空曠寂寥,加之豫安這回無意慶賀,府內(nèi)更加不會有人想著去熱鬧過節(jié)。
夜色濃重,岑黛笑瞇瞇地站在懸掛在窗檐下的金玉鳥籠前,手里端了一碟鳥食,正小心翼翼地送進籠里:“還說了什么?”
墻頭草在籠中細桿上跳了跳,歪著頭瞥她一眼,啄了一口玉米粒兒:“嘎!娘家也是家,那座深宮可比你榮國公府親切得多。沒啦!”
音色尖細,但卻是將豫安那驕矜的語氣模仿了七分。
岑黛眼里的笑意更濃了些,將金碟內(nèi)剩下的鳥食全部倒入:“表哥說得沒錯,墻頭草真真是只會學語的好鳥兒?!?/p>
她轉(zhuǎn)眸看向垂頭侍立在不遠處的冬葵,嬌聲問她:“冬葵覺著呢?”
冬葵僵著表情,干巴巴道:“墻頭草很厲害。”
她吞了吞口水,忍不住皺眉:“郡主早前......難道是故意將墻頭草留在大廳里的?”
岑黛眨眨眼睛,將手里的小碟子擱下,似是無害道:“不過只是為了瞧瞧墻頭草學語的本領罷了?!?/p>
順便還將豫安與和岑遠道之間的疏冷深切體會了一通。
這般想著,岑黛笑彎了眼:“如今瞧著,墻頭草雖慣是會見風使舵,可到底還是機靈,知道認主和‘受賄’嘛。”
冬葵稍稍松了口氣,心下默默地將方才那一陣驚駭給翻了篇:“到底是從東宮出來的鳥兒,若不是真有本事,恐怕也不會被太子殿下留在身邊。”
岑黛煞有介事地點點頭:“說得也是。”話畢又問:“明個兒要穿的衣服可準備好了?”
冬葵笑回:“已經(jīng)準備好了,就擱在床尾的柜頭上?!?/p>
岑黛打了個哈欠,轉(zhuǎn)身往睡榻的方向走,懶散嘀咕:“除夕夜過不了,這大年總還是得要過的。”
冬葵抿唇輕笑,一一檢查了房中門窗和熏爐,又吹滅了幾盞燭火,這才輕手輕腳地去了外間歇息了。
次日天晴,京中風雪稍霽。
天色尚還未亮起來的時候,燕京城內(nèi)各處就已經(jīng)響起了遠遠近近的爆竹鞭聲,熱熱鬧鬧。
無需冬葵進來提醒,岑黛自己早早地就已經(jīng)清醒,慢悠悠地穿好衣服洗漱完畢,便要去京華園尋豫安。
“娘親新年好!”
豫安才剛剛聽到聲兒,下一刻軟軟的小姑娘就已經(jīng)半撲到她懷里來了。
“宓陽也新年好?!痹グ步臃€(wěn)了她,捏了捏小姑娘的鼻尖兒:“瞧著昨夜睡得應當挺好,這一大早上便風風火火的,精神頭十足哩?!?/p>
岑黛笑瞇瞇抬起頭,蹭了蹭豫安的肩膀窩兒:“精神頭好可不只是因為睡得好,宓陽可還惦記著娘親的紅包呢。”
她今個兒穿了一件胭脂紅毛領短襖,下身是米白色百褶裙,裙面兒上繡了點點紅梅,看上去活像個小福娃,乖巧得緊。
豫安看在眼里,心都快化了,嗔道:“你呀?!?/p>
揮了揮手,命一旁滿眼都是笑的張媽媽取了荷包過來:“這是給宓陽的紅包?!?/p>
岑黛頓時睜大了眼,樂呵呵地接過紅包,捏了捏里頭的硬物,忍不住又在豫安懷里滾了幾遭:“謝謝娘親!”
豫安笑著搖了搖頭,讓她站直了,又從身旁妝臺上的妝奩盒子里取出來一朵緋色的小絨花,認真地給岑黛別好了:“可別再鬧了,一會兒這衣服亂了又得好一番折騰。宓陽如今也快及笄了,要時時記著閨秀的禮儀,仔細外人笑話你?!?/p>
岑黛眨了眨眼,依言收斂了些:“娘親可錯怪宓陽了,我只在娘親面前胡鬧,難道這也不許了么?”
豫安掩唇輕笑:“你又貧嘴。”
話畢便牽著岑黛出了廂房。
岑遠道正坐在外間喝茶,聞聲轉(zhuǎn)過頭來:“準備妥當了?”
豫安輕輕頷首,并未接話。岑黛縮在她身邊,乖巧福了一禮:“父親新年好。”
岑遠道臉上表情稍稍和緩了些,從袖里摸出一只紅封塞進了岑黛懷里:“宓陽也新年好?!?/p>
岑黛笑吟吟地收好了那厚厚的紅封,由衷地感覺到了作為人生贏家的愜意。
一家人稍稍吃了些點心果腹,而后便命人帶上了早先準備好的年禮,一道動身前往榮國公府。
不同于冷清的長公主府,國公府內(nèi)張燈結(jié)彩,四處歡笑。其中當屬榮華堂最是熱鬧,往常岑黛并不常見的幾個二房庶出姊妹,今兒個全到了榮華堂,準備來向岑老太君請安。
小姑娘們嘰嘰喳喳的,卻不敢太大聲,生怕擾了里頭岑老太君的。眼見岑黛一家過來了,也都只福身喚著:“三叔叔三嬸嬸。”
岑遠道一一給了紅封。
一行人進了堂內(nèi),里頭只坐了岑老太君,并榮國公夫婦與岑裾岑袖。唯一與往年有些不同的,便是榮國公身邊還穩(wěn)穩(wěn)坐了一個挺拔沉默的青年,岑駱舟。
岑黛收回隱晦的目光,先同岑老太君行了禮,又一一見過了榮國公和許氏,收獲了兩只鼓鼓囊囊的荷包。往后是岑裾岑袖的見禮,岑遠道也都笑著應了,給了紅封。
“新年新氣象,妾身方才突然想起前幾年大家伙聚在這堂里的模樣,心里真真是感嘆!咱家這幾個嬌嬌女兒如今可不再是黃毛丫頭了,馬上就是大姑娘了哩!”許氏眼珠子往周遭一瞥,笑著先開了口。
聽她這么一說,岑老太君沉著的臉頓時松緩了些許,笑道:“這話說得不錯。便是最小的五丫頭,今年也該十四了,最大的三丫頭,入春以后就要及笄。這一不注意啊,丫頭們都長大了。”
她垂下目光,一一將三個孫女兒打量了一遍。到底都是她看著長大的女孩兒,同外頭的幾個姑娘不同,這三個多多少少都是上過心的。
岑裾雖是性子不大好,但勝在身材高挑樣貌明艷。岑袖嬌弱,弱柳扶風最是惹人憐愛,還是個心思活絡的。岑黛的身價最高,更有些才名,五官雖還未長開,但已經(jīng)可以初窺見幾分精致。
——倒是都不曾辜負她的那一份上心。這幾個姑娘都優(yōu)秀得很,放出去了,應當都能給岑家?guī)硐喈敳诲e的利益。
岑老太君一溜兒琢磨過去,眼里頓時多了幾點精光。
下首豫安注意到了她打量岑黛的目光,哪里還能不懂岑老太君心下的打算?當即就嗤了一聲。
那聲音并不算小,叫岑老太君立刻從方才的打算里回過神來,頓時臉色就難看了幾分。
岑遠道表情僵了僵,連忙扯開了話題:“方才兒子還見院里站了幾位侄女兒,這大過年的,可莫要叫那些丫頭在外頭等太久了?!?/p>
榮國公也幫著自己三弟打著圓場:“遠道說的是,是時候出去瞧瞧了?!?/p>
堂中的滯澀一瞬消失,一大家人都站起身,笑著往堂外走。
岑老太君由著許氏攙扶著,慢悠悠走在最后,到了屋外檐下便住了腳,微瞇著眼看著院子里的一干人等。
許氏侍立在她身側(cè),抬眸隱晦地打量了她一眼:“弟妹這脾氣,竟是越來也大了?!?/p>
岑老太君冷哼一聲,沉著臉抓緊了手里的拐杖:“她那脾氣不都一直這樣?不過是受了那么點兒的委屈,她都要板著臉拉著五丫頭離開私塾,甚至還要跑回娘家住上月余......真不知羞?!?/p>
許氏輕嘆一聲,安撫道:“大過年的,母親莫要氣著了?!?/p>
眼見一群人從榮華堂里出來,院子里的一群女孩兒起初還有些拘束,而后卻是放開了,圍攏過來說說笑笑。
榮國公同岑遠道站在一處,笑道:“方才堂里說得確實不錯,這一眨眼,家里的孩子都長大了。”
岑遠道眼里盛滿了笑意,轉(zhuǎn)眼看向岑駱舟:“正是,府里的大哥兒似乎今年也要及冠了,加之學業(yè)有成,以后跟在左都御史大人的身邊,必定會有一番作為!”
榮國公笑笑:“俗話說‘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這作為不作為的,還得看駱舟的能耐哪。”
他頓了頓,低了聲音:“說起這學業(yè)有成,我可聽聞了你家五丫頭的些許事跡。昨個兒又聽說太子太傅莊大人曾托人送禮進了長公主府,莫非真的......?”
“的確不是謠傳?!贬h道瞥向不遠處的豫安母女,點了點頭:“宓陽先前不是從私塾里出來了?似乎年前便拜師在莊大人門下。”
“五丫頭這倒是出息!”榮國公咋舌,抿唇又問:“跟在莊大人門下,豈不是說以后五丫頭要同太子殿下一道上學?”
岑遠道蹙了蹙眉:“豫安并未細說此事,不過想來應當是這般安排罷?!?/p>
“如此......”榮國公緩緩轉(zhuǎn)過頭,一雙稍顯銳利的眼睛直直盯著不遠處的小女孩兒,眸底暗光微閃。
因著身邊站了一個豫安,院子里的一群小姑娘并不敢接近岑黛,唯獨只有岑袖笑瞇瞇地上前。豫安見狀,擺了擺手讓岑黛同一群小姑娘一同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