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點眾小說APP
體驗流暢閱讀
第12章
莊寅面色不變,緩緩站直起身來:“老臣收徒自有一套規(guī)矩,既然郡主如今有心拜師,且先回答了老臣兩句話?!?/p>
岑黛抬眸,捏緊了袖角:“先生請說。”
莊寅兩手攏進朱紅廣袖里,看似蒼老的雙眸直直盯著她:“其一,老臣不教平庸之輩,不授碌碌無為之徒?!?/p>
岑黛愣了愣,下一刻唇角彎彎,眸底細碎光芒閃爍:“‘提及少年一詞,應與平庸相斥。’宓陽雖不甚出彩,但自信還是擔得上少年一詞......先生大可放下心來。”
莊寅挑了挑眉,眼里多了幾分笑意:“郡主聰慧?!鳖D了頓,又道:“其二,老臣并非智者,教不出什么舉世奇才,若是郡主想要登上最高處,恐怕只能另尋高明。”
岑黛笑道,微微垂下頭,以示恭謹:“先生多慮,正好宓陽也并不欲去做什么巾幗不讓須眉之輩,若能跟在先生身后學習,已經(jīng)是再滿足不過?!?/p>
莊寅依舊是注視著岑黛,打量著她面上表情。
一人一句兩個來回之后,小姑娘的面色似乎并不曾有過變化??此茓珊┎恢O世事,實則心下通透一片......
短暫的沉默后,莊寅長長嘆出一口氣,面上笑容更真摯了幾分:“郡主雖然年幼,卻是聰慧無比,值得一教?!?/p>
岑黛抬頭眨了眨眼,下一刻立刻反應過來,忙俯身跪地行了一個完整的大拜:“學生岑黛,見過老師!”
莊寅笑了笑,虛扶她起來:“岑黛,好名字?!?/p>
直到這個時候,豫安才回了神。
她目光復雜地看看小姑娘,又轉(zhuǎn)頭看看老者,心下一時難名。本是只打算讓岑黛跟著莊老先生學完剩下的功課的,如今卻是成了有名有份的師徒了?
身側(cè)楊承君嘴角帶笑,輕聲問她:“姑母難道不高興?”
豫安很是想了想,而后眉眼松緩下:“怎么會不滿意呢?”
憐子心苦,她只有岑黛一個女兒,能夠看見她變得越來越好,自然是再欣喜不過。
這邊兩人交談間,那廂岑黛已經(jīng)重新站起身,將早先備下的小匣子遞向莊寅:“學生初見老師,還請老師收下這一份心意?!?/p>
莊寅笑著睨她一眼,將小匣子收進了袖中:“為師收下。”
轉(zhuǎn)而看向楊承君:“前一陣子為師擱在東宮的手札隨筆,應當正適合給宓陽一看。”
楊承君拱手:“是,稍后我便著人往宓陽那送一部分過去?!?/p>
眼看著兩人交代完,岑黛好奇:“手札隨筆?”
莊寅收回目光,同她解釋:“只是一些見聞和隨想,如今你只在閨中讀過書,眼界過于局限,待看完了那些書冊之后,為師再教你。”
岑黛恭聲應下。
而后楊承君領(lǐng)著岑黛繞去了偏房,準備整理出一些適合岑黛近日翻看的書冊。
目送兩個小輩離去,豫安輕輕松了口氣,微偏過頭,溫聲道:“不知莊老先生可有閑暇一敘?”
莊寅打開了起先岑黛遞過來的小匣子,瞇眼打量了片刻,而后闔上匣蓋,眼角笑出了皺褶:“老臣剛剛歸京不久,又恰逢年關(guān)將至,并不急著教導太子殿下,自然也有不少空閑時間。”
他重新將小匣子塞進廣袖里:“今個兒不大舒坦,本就是不打算在宮內(nèi)多留的。長公主殿下若是不介意,不若同老臣往外邊走邊說罷?!?/p>
豫安自是應了。
大雪難得地停了,宮苑大道上正有幾個小黃門在忙著掃雪。
豫安借著張媽媽的攙扶,同莊寅行在同一排:“莊老先生以為......宓陽這孩子如何?”
莊寅步伐穩(wěn)當,似是想起了方才那小匣子里盛著的謄抄小帖:“是個難得一見的聰慧姑娘,答話時并不慌亂,能夠不動聲色地盡快適應變換的局勢?!?/p>
他嘴角勾笑:“還寫得一手好字。雖然是獨屬于女兒家的簪花小楷,但撇捺有鋒,可見性子是個穩(wěn)妥隱忍的?!?/p>
豫安這才真正放下了心:“如此,以后宓陽就得麻煩莊老先生多多費心照看了?!?/p>
莊寅笑笑:“既然是自己門下的小徒弟,哪里有不照看的道理?”
他攏緊了袖子,輕嘆一聲:“當年陛下意欲拜老臣為師,被老臣推拒。想不到如今終究還是收了皇家的兩個孩子進門?!?/p>
豫安掩唇輕笑:“那時候本宮尚且年幼,看不出朝中幾位皇兄以命相爭的決心。那日聽聞皇兄被先生拒絕,還親自領(lǐng)人去拜求過先生呢?!?/p>
“所以說,”莊寅瞥了她一眼,苦笑:“長公主殿下依舊是惦記著折煞老臣。”
豫安笑得眉眼彎彎。
一行人出了東宮前門,又往前走了良久,莊寅才出聲告辭:“長公主殿下送到此處便夠了,再往前走,只怕外人見了也要多說幾句。”
豫安頷首,笑嘆道:“今日宓陽拜師一事,多謝先生了?!?/p>
“長公主殿下客氣......”
話還未說完,不遠處忽而有人喚了一句:“參見長公主殿下。”
這邊二人齊齊轉(zhuǎn)過頭。
龐眉白發(fā)的老者一身朱紅官服,眉宇間風骨依舊,蒼老不顯。
老者徑直行到二人跟前,朝著豫安躬身行了禮,轉(zhuǎn)而看向莊寅,沉聲道:“莊大人?!?/p>
莊寅表情未變,語氣卻是松了幾分:“原是荀閣老。”
豫安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兩人一眼,笑道:“二位大人既是有話說,本宮便不多打擾了,先走一步。”
話畢便微微頷首,同張媽媽等宮婢一道往東宮的方向行去。
眼看那邊的一行人浩浩蕩蕩離去,荀閣老稍稍瞇眼:“先是成了太子太傅,而后又同豫安長公主有了交情......一朝回京,你倒是突然變得搶手了起來?!?/p>
莊寅臉上的笑意淡了些,似是在自嘲:“荀閣老說笑了,若是真的搶手,又怎么會被莊家趕出來?”
荀閣老冷哼一聲,轉(zhuǎn)眸看向他:“莊家的內(nèi)里早就敗下去了,如今不過只是還剩下一副好看的空殼尚在,虧得還能讓你如此掛懷?!?/p>
莊寅扯了扯嘴角:“莊家本不至于淪落成如今這副模樣......許是我當年真的做錯了罷?!?/p>
抿了抿唇,他不欲在這事上多說,重新?lián)Q上了一副笑臉:“且先不說我,荀閣老刻意留下,是想同老夫說些什么?”
他停頓了片刻,轉(zhuǎn)了轉(zhuǎn)眸子,瞥向正站在不遠處大道上一身朱羅官服的青年:“讓老夫想想,莫不是與你這長孫有關(guān)?”
被人毫不在意地將來意揭破,荀閣老強忍下抽搐的嘴角,冷目橫了莊寅一眼,話音卻是稍稍軟了下來:“我那長孫什么都好,只是年紀尚小,為人處世的經(jīng)驗不足。你擱外頭行走了多年,有些東西看得比老夫我還清楚。且......”
“且今日瞧著你與豫安長公主同排而行,估計是已經(jīng)收了那位宓陽郡主入了門下?!逼^頭輕咳一聲,荀閣老僵硬地繼續(xù)道:“兩個都收了,想來再收第三個也沒有什么大礙?!?/p>
莊寅表情一凝,心下暗罵了一句老狐貍猜得倒挺準。面上卻是笑瞇瞇地迎上荀閣老閃躲的目光,怪異道:“把你孫子給我?guī)е?.....荀青山,你這張老臉,不要了?”
話音剛落,荀閣老立刻轉(zhuǎn)回頭,老臉微紅,卻是強撐著惡狠狠道:“當年奪嫡之爭,是誰幫著你避過莊家和皇族的耳目,一路安穩(wěn)地離京的?莊寅,你如今這是要過河拆橋?”
莊寅笑容頓時一收,垮著臉:“別說了別說了!我應下還不成么?”
荀閣老深呼吸一口氣,下一刻已經(jīng)恢復了一副無情鐵面,干巴巴道:“多謝。”
話畢,拂袖便去尋自家長孫。
莊寅撇撇嘴,理了理袖子,沿著玉白石道往宮門的方向走:“臭老東西,可見過誰有求于人還擺著一副黑臉的?嘖嘖,什么德行?”
嘴里嘀嘀咕咕著走遠了。
豫安再回到東宮的時候,岑黛早已經(jīng)將書冊整理完畢,托了宮人送回長寧殿,此時正捧著書冊窩在暖閣的軟榻上。
“怎么不見你承君表兄?”豫安捏了捏小姑娘的臉頰。
岑黛笑得嬌憨:“表兄在書房里。年節(jié)將近,朝中也快休沐了,留下來一大攤子的事務要加急處理,表兄忙得不行?!?/p>
豫安點點頭,心下有數(shù)。這段時日想來正是楊承君最忙的時候,不然也不會連同莊老先生學習的時間也擠不出來。
“既如此,宓陽便隨娘親先回去罷?!痹グ矤恐」媚飶能涢缴险酒饋恚骸笆〉昧粼谶@打攪了你表兄?!?/p>
岑黛理順了裙擺,乖巧應下。
母女二人同楊承君道了告辭,轉(zhuǎn)道去了御書房請安,而后才回了長寧殿。
——
室內(nèi)暖香蒸騰,岑黛撐著腦袋翻閱著莊老先生早年的讀書注釋。手札并不算多難懂,是楊承君挑出來讓岑黛讀的第一本,算是入門。
身側(cè)豫安揉著眉心,桌案上攤著幾卷賬冊,正是宮中最近梳理出來的賬冊。越璟帝忙于朝政和年末的諸事收尾,沒空兼顧其他,豫安便將宮內(nèi)的一應事宜攬到了自己身上。
四下安靜時,張媽媽推門小步進了廂房內(nèi),并不避諱一旁的岑黛:“公主,駙馬遞了消息過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