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邊都臉帶面具的百姓，各式各樣，好不新奇。

一個臉戴山鬼，一個臉帶狐貍，一前一后交錯開來站在離人群遠些的地方。

宋婉有些懷念，說：“許久被見過這般景象了?！?/p>

各家各戶的八仙桌拼接在一塊，桌上擺滿琳瑯滿目的貢品，燭光紅彤彤的，照得一切喜氣洋洋。

百姓臉上皆是對生活的期盼和祈愿，虔誠又美好。

她小時候在村中見過一次，不過宋婉那時并不知這就是送觀音。

從前在師傅膝下，常聽他講在外游歷的見聞，宋婉一直想跟師傅到外頭跑，但因為身子弱，只能在山上待著。

直到宋婉逐漸養(yǎng)好，已經(jīng)十六十七了，還沒等她好好看過這世間，又要被京城的父母接回。

“臣女聽聞，這扮觀音的一定是十里八鄉(xiāng)相貌出眾者，若是男人，還要穿耳洞，帶耳環(huán)。真是雌雄莫辨，眾生萬相。”

狐貍面具無言，背手不知在看她還是在看遠處的人群。

宋婉停頓了一下：這說的不就是裴溯凜嗎？

“千歲爺生得如觀音般好看?！?/p>

“宋婉，別以為嘴甜本座就能輕饒你?！?/p>

說這話時，狐貍面具稍微偏過來些，幽深的狐貍眼睛仿佛在直視山鬼面具后的宋婉。

“臣女并非扯謊，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贊美。”

說著，她嘆了口氣，“千歲爺不僅相貌上乘，武功也是一等一的好，在朝堂中又大權在握，必定是不少人眼中的乘龍快婿，夢中情郎?！?/p>

真是越扯越?jīng)]邊了。

裴溯凜聽過的只有唾罵他是奸賊，擾亂朝綱的。

馬屁拍在馬蹄上。

“本座從不信些神神鬼鬼的玩意，對江湖上所謂能人異士同樣嗤之以鼻，如今一看果然不虛，果真是舌燦蓮花?！?/p>

又扯到測算一事了。

宋婉不服，她稍稍正色道：“千歲爺，路上兩次劫數(shù)，和臣女所推算的并無差異?！?/p>

他能說她胡說八道，但不能懷疑她的本事！多少人求她出山都請不動她呢。

裴溯凜并不接話，又看向遠方摩肩接踵的人群，“如此說來，你同樣傾心于本座？”

“這是自然，”話說到一半，宋婉突然頓住。

裴溯凜以為她在耍什么花招，又看回來，誰知宋婉下一刻，傾身靠近，在他耳邊吐氣如蘭道：“臣女一早便說過，求千歲爺疼我?！?/p>

向來只有裴溯凜調(diào)戲宋婉的份，如今身份互換，宋婉成了調(diào)戲的那一個。

“世間無論男女對于心愛之人皆有一份獨占的心，臣女又怎會往您府上塞人呢？”

裴溯凜還未從她突然靠近的震驚中緩過來，第二句話中的“心愛之人”又將他震得四肢發(fā)麻。

宋婉說話時，因為病弱總是輕聲輕語，讓人平白失了興趣，可這幾句話卻讓裴溯凜心動。

那日的霜兒特地抹脂擦粉，掐細了嗓子，遠比不上臉帶山鬼面具，衣色素凈的宋婉。

裴溯凜難以把持，忍不住伸手攔住她的細腰，阻止她后退的步伐。

“如此說來，就連你也想嫁給本座？”

如果不是有面具，裴溯凜就能看見宋婉被嚇一跳后迅速漲紅的臉色，當真是俏麗多嬌。

宋婉自然是不愿意，不過眼下為了哄住他只好順著方才胡謅的話往下說：“這是自然，就希望千歲爺不要嫌棄臣女......”

這話說出來，真是羞煞人了。

面具系帶松動，裴溯凜緩緩拉下面具，接著又為宋婉取下。

猙獰山鬼面具后面，宋婉杏眼帶水，將一整個他倒映在眼中。

眼下淚痣，勾人多情，如狐貍一般魅惑。

裴溯凜大掌收緊，感受到她纖弱的身軀和自己緊緊相貼，似乎彼此的心跳都要融合到一起。

“本座答應你，日后我府上必定有你一份地。”

他雙臂如鎖鏈有力，將宋婉緊緊禁錮在懷中。

距離太近了，宋婉甚至聽到他話中抑制不住的顫抖。

此時的她真有些想擦拭臉上不存在的冷汗：貌似有些胡扯過頭了。

裴溯凜是京城中出名的好色之徒，府中佳麗無數(shù)，甚至能和宮中媲美，加上他性格暴戾，簡直比皇上還難伺候。

若他真起心要將她納進府中，不如將她殺了。

不過起效便好，到時候她自有方法脫身。

宋婉松松垮垮地環(huán)住裴溯凜的腰，點頭道：“嗯?！?/p>

風吹密林，嘩嘩作響，人們驅(qū)趕災厄之聲也由遠及近傳來。

裴溯凜力道松了幾分，“你會測算，不如現(xiàn)在就算一算，本座心中在想什么？”

宋婉裝模作樣伸手掐訣，嘴里還念念有詞。

末了退出他懷抱說：“千歲爺此刻所思所想，必定是霜兒稟報給您的事兒。

我與那日刺客頭目接頭的事情?！?/p>

雖然有些殘忍，但事實確實如此，裴溯凜當時一邊撫摸她的臉，一邊放出要滅了丞相府的話，此刻也同樣：一邊發(fā)自肺腑說要給她留位置，一邊又在盤算她是否背叛。

“聰明。”

裴溯凜復而帶上面具，一邊往廟會中走去，宋婉跟在他身后，同樣帶上面具。

“那日的刺客頭目，是家中長輩的一位故交，臣女不能對他見死不救，至于臣女的真實身份，臣女無可奉告，但我對千歲爺絕對無半分欺瞞?！?/p>

“得饒人處且饒人。那日臣女救下他，昨晚他出手相救。臣女若慘死刀下，千歲爺您回京怕是免不了一頓責罰，抑被別有用心之人大做文章?！?/p>

前邊的人頓住腳步，微微側(cè)頭，“本座......且信你這回?！?/p>

換做平常，他絕對不容許一個渾身疑點的人留在身邊，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將人摸個透徹。

身后宋婉行禮回道：“謝千歲爺......不殺之恩?！?/p>

兩人奇怪的一次談話就此結(jié)束，對方心中揣著的究竟是何心思，不得而知。

......

快馬在官道疾馳，揚起陣陣黃沙，馬上的人卸去貨郎裝扮，不停催趕駿馬跑得再快些。

已是落鑰時分，那人拿出刻有丞相府的令牌，城門的侍衛(wèi)恭敬地行禮放行。

男人馬不停蹄，眼神兇狠，片刻不停趕往丞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