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濃郁似墨，低垂的星子隨手灑在半空，青紗帳子微拂，愛蓮道：“奴婢...真的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嗎？”我雙手枕在腦后，莞爾翹眉道：“當(dāng)然可以，人人平等嘛...”話說多了，覺得口渴，便道：“給我倒碗水，白開就行?！?/p>

愛蓮心底里豁然開朗，恍恍惚惚起了身，往花廳倒溫水。

選秀這一日，我?guī)缀跽砦此?，雞鳴時分便坐了馬車往神武門。阿瑪擔(dān)心我，騎了馬隨侍左右。我還以為天色尚早，不必著急，哪知到了宮門口，數(shù)百輛騾車已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時有喧嘩之聲。阿瑪高高坐在馬上，用馬鞭鞭竿的銀手柄敲了敲橫梁，我撐開車窗，問：“怎么了？”阿瑪?shù)溃骸半x開啟宮門還有半個時辰，你打個盹，時辰一到，阿瑪再叫你?！?/p>

我確實很乏困，道：“辛苦阿瑪了?！?/p>

幾乎是一沾靠墊就睡著了，等阿瑪喚，又強打起精神應(yīng)付。宮墻上掌了燈，阿瑪親自扶我下了馬車，叮囑道：“你別怕，阿瑪在外頭等你出來。皇上圣明，也不是餓虎兇狼，你只管大大方方的，問你什么便回什么?！泵髅魇俏疫x秀，阿瑪卻比我還緊張。

完顏氏隸屬鑲黃旗，阿瑪官位又高，故而參領(lǐng)給我安排的位置很靠前。穿裘袍的太監(jiān)在前頭引路，從神武門入順貞門，沿著夾道穿過數(shù)座宮殿，至體元殿止步。

此時天光大亮，已是早膳時分。我與數(shù)十位鑲黃旗的秀女在一處小暖閣等候，宮女們呈上糕點茶水，但誰也不敢喝。一來怕要如廁，二來怕嘴里沾染了氣味。我肚子餓得咕嚕嚕直響，心想餓壞了胃可得不償失，再說，也還未聽過有人在選秀時因沖撞了皇帝太后而被斬首問罪的，便不顧一切撿了兩塊桂花糕填肚子。

豈料那桂花糕硬如石頭，差點把牙齒都給咬斷了。

我又全吐了。

屋中幾個靜立的宮女忍不住好奇的望向我，她們還是頭一回見到有秀女當(dāng)真會吃糕點，也算軼事一樁。沒得半柱香時辰，完顏家嫡女在小暖閣吃桂花糕的小典故就傳遍了體元殿上下，廚子笑道：“每回選秀，不知要備多少點心，都是提前十日做好存在冰柜里，味道自然不怎樣。”又摸著胡須道：“也是奇了怪了，竟然還有秀女敢在面圣前吃糕點，就不怕弄花了妝么？”底下蹲著個拉火箱的婆子，一邊往灶里添煤，一邊笑：“聽說是戶部侍郎完顏大人家的嫡女呢...”

近午時了，方有太監(jiān)傳話，宣人往主殿閱看。

一排有四人，我立在最末。低眉垂首，踩著花盆鞋，甩著帕子，隨在太監(jiān)身后穿過宮廊，至一處朱漆大門前。門口另有太監(jiān)高聲傳唱：“跪！”

我聽著太監(jiān)指令在月臺上行了跪拜大禮，又自報門戶道：“奴婢鑲黃旗戶部侍郎完顏羅察之女完顏薔薇，給皇上請安，給德妃娘娘請安?！?/p>

殿中寂靜片刻，有蒼勁渾厚之聲傳出，道：“宣進殿?！?/p>

我虔誠道：“謝皇上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