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是莊嚴(yán)而神圣的。

倘若這莊嚴(yán)而神圣的法庭上飛舞著破碎的長裙和開裂的白色七分褲，那場面便轉(zhuǎn)化為史詩般的諸神之戰(zhàn)。

諸神之戰(zhàn)是何等的瑰麗？

那是讓人心神蕩漾的恢弘，那是讓人回腸蕩氣的旖旎。更哪堪高跟鞋與唾沫星齊飛，又道是紅臉蛋共小眼神一色。

雖道好春光，男兒難近身。艷！艷！艷！

在本草茶樓，任建見面就開始給我描述昨日張素蘭與葉眉的開庭大戲。雖然這賤人明顯采取了夸張、比喻、擬人甚至蒙太奇的表現(xiàn)手法，但我略略腦補(bǔ)，便將事情經(jīng)過樸素地還原。

應(yīng)該是張素蘭與葉眉開口便嗆，氣氛緊張；但在法官的勸解、威懾下，庭審好歹正常結(jié)束。隨著法槌聲響，張、葉二人便如磁鐵般扭在一起。

此二人本是發(fā)著狠，偏遇夏日裝，自然春光一片。在場法警是兩個二十出頭的小青年，抓耳撓腮半天卻不敢上前將二人分扯開來。

張長裙本來身高方面占優(yōu)勢，再加諸多工人吶喊助威，葉白褲自然戚戚慘慘。直至兩名女性法警火速救場，此番大戰(zhàn)方慘烈收場。

當(dāng)然，葉白褲最后又是法院用警車將她送走才歇事。

任建抹去嘴角的白沫，猥瑣地笑道：“嘿嘿嘿嘿，據(jù)我觀察，葉眉的皮膚比張素蘭好些；不過，張素蘭的腿倒是更纖細(xì)......”

換著平時，我自然和任建一樣，必須要刨根問底地關(guān)心一下當(dāng)事人，但今天卻完全沒有心情。

任建見我不接他的話茬，疑惑道：“人不舒服還是今天開庭不順利？”

我嘆了口氣，說道：“開庭不順利人就跟著不舒服。我不知道怎么說，反正不像我們預(yù)想的那樣占有優(yōu)勢。而且，我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p>

任建睜大了眼睛，問道：“不會是要輸吧？”

我搖搖頭，說道：“不知道。你呢？別光說人家大腿，開庭效果咋樣？”

任建嘿嘿一笑，說道：“也不好說?！?/p>

場間沉默。

半晌，任建忽然說道：“要是你那神棍師父在就好了，讓他給咱算一卦，看看這案子到底會不會贏。”

聽任建這么一說，我猛然記起老神棍已經(jīng)教會我算卦，便立即來了興趣，對他說道：“你等著，我讓你見識見識什么叫做學(xué)問。”然后在他目瞪口呆地注視下從公文包里掏出銅錢、紙筆、筆記本。

幾分鐘后，我在紙上記錄下來，下面三爻應(yīng)該是巽卦，上面像個離卦，第四爻還是老陽?！吨芤住方o忘在近水樓臺，幸好筆記還在。我對照著筆記比劃半天，最后確定這是個鼎卦。因?yàn)橛欣县?，所以?yīng)該有變卦，可是筆記上沒找著這個卦，也就暫時不管。

我一邊回憶著老神棍所教的六爻知識，一邊在筆記本上查找；雖然辛苦，卻也到底把卦裝成。我得意地沖任建一笑，然后拿起卦紙，細(xì)細(xì)端詳。

片刻，任建瞪大眼睛問道：“怎么樣？”

我白了任建一眼，說道：“急啥？這是很高深的學(xué)問，要慢慢看。”如此良久，我指著卦紙慢慢說道：“世為自己，也就是我們這一方，是官鬼亥水；應(yīng)是對方，卻是子孫未土?！?/p>

任建滿臉著急，問道：“到底是啥意思？”

我皺眉道：“這個......土可以克水。也就是說他們要克我們。不太好啊?！?/p>

任建愣了片刻，湊過來說道：“嘿嘿嘿嘿，哥，您老可得看仔細(xì)啊。”

我突然記起來一個重要的六爻知識點(diǎn)，急忙說道：“不對！這個土并沒有發(fā)動，克不了我們。相反，這個妻財酉金是老陽，是發(fā)動的......嗯，金生水。我們得生了，要贏！”

任建裂著嘴看著我，有些遲疑地說道：“案子，要不......還是給你神棍師父打個電話問問？”

我狠狠地瞪了任建一眼，說道：“你竟然懷疑我的專業(yè)水平？”同時摸出電話給老神棍打過去。

不過事有意外，我接連打了三次都沒有給老神棍打通，看看時間差不多晚上8點(diǎn)，暗想他應(yīng)該在木屋，而木屋的信號好像不太好。

無奈，我只好對任建說道：“明天再打。不過你要相信我，這案子真的會贏。”

在鼓勵別人樹立信心的同時，其實(shí)也是對自己的一種心理暗示。對別人鼓勵得越多，對自己心理暗示就越強(qiáng)。

所以到后來，任建尚半信半疑，我自己倒是堅信我們會贏，心情也隨之變得大好。

我笑道：“反正還沒吃晚飯，不如咱去吃點(diǎn)燒烤吧。喲！再喝點(diǎn)小酒?！?/p>

任建聽到吃喝二字，立刻眼發(fā)綠光，連聲呼好，卻又有點(diǎn)扭捏地說道：“就咱兩人??？是不是......人有點(diǎn)少？”

我略感覺奇怪，問道：“你是準(zhǔn)備再叫誰？”

任建笑了笑，說道：“嘿嘿，是崇州電視臺的一個小妹。昨天那陣仗不是很大嗎？電視臺肯定要來采訪。我是被告代理人嘛，人家就采訪了我一下。”

我瞪大眼睛問道：“人家采訪你一下，你就能泡到手？”

任建嗨了一聲，說道：“瞧你這骯臟的靈魂！人家可是為了工作，知道咱律師接觸的素材多，就想著和咱多交流，然后咱有好的案例什么的就給人家提供。僅此而已，僅此而已嘛?！?/p>

我邊收拾東西邊笑道：“古人云：防火防盜防記者。隨便你吧，只是別把自己給折騰進(jìn)去?！?/p>

任建嘿嘿一笑，掏出電話打?qū)⒊鋈ァ?/p>

............

天未盡黑，路燈初上。

一條不知名的小街，有家非常知名的燒烤店：清水灣海鮮大排檔。

坐下不到十分鐘，一個女孩翩然而至，五官秀麗，身材嬌小，齊眉流海；穿著白色運(yùn)動T恤，黑色運(yùn)動長褲，清爽而可愛。

任建有些靦腆地作了番介紹；而這位名叫厲歡的姑娘則落落大方、笑而就座。

我暗自打量，發(fā)現(xiàn)這位厲歡雖然不算特別漂亮，但絕對也屬于美女之列。重要的是她舉手抬足間都散發(fā)著青春驕迷的氣質(zhì)，與任建那雖然還算英俊但時時掛著賤笑的形象格格不入?yún)s又相得益彰。

美好之花，因矛盾而綻放。

席間，任建把我聽過的、沒聽過的笑話、段子盡數(shù)抖出。這賤人本就生得一張貧嘴，現(xiàn)在聽眾又是美女，自然講得繪聲繪色、精彩紛呈。

厲歡笑得前伏后仰、花枝亂顫，眼睛瞪得圓溜溜的。

一般人發(fā)笑時眼睛都會瞇起來，這個厲歡卻是相反，越笑眼睛瞪得越大。不過，此番異象非但不顯突兀，反而將她的可愛展示到極致。

任建明顯已經(jīng)完全忘記我的存在，不斷地給厲歡拿菜，又勸她少喝點(diǎn)酒。倒是人家厲歡偶爾還記得我這個何哥，問問咋不吃菜什么的。

重色輕友的賤人！

不管是開心、失落，還是忌妒，都是很適合喝酒的情緒。不知不覺之間，我已經(jīng)微微醺然。

借著酒勁，我對任建和厲歡說道：“你倆別光顧著自已樂，咱們來劃拳吧，誰輸了誰喝酒?！?/p>

厲歡瞪著眼笑道：“好啊好啊。”

任建手一揮，搖頭說道：“酒就不用再喝，輸?shù)娜酥v故事吧，要驚悚刺激的?！?/p>

我和厲歡并無異議，反正不過是混時間而已。于是，隨著筷子敲擊酒瓶的韻律，三人分別棒棒棒棒雞啊虎的吆喝起來。

第一輪下來，任建這只雞被厲歡這只虎所啖。

這賤人清清嗓子，說道：“給你們講個真實(shí)的事。那一年，我奶奶去世。我們農(nóng)村有守七的習(xí)俗，因?yàn)槿怂乐蟮谝粋€七日，她的靈魂要回家來。當(dāng)然，是被無常鬼押著回來，還得戴著鐵鏈子。我奶奶死后的第七天夜里，我們照著村里老人的指點(diǎn)，門口撒一層面粉，灶頭上點(diǎn)上油燈、柱香，鍋里放著吃食，因?yàn)槿嘶貋砹寺?，一要收拾生前留的印記，二要吃點(diǎn)供奉。到了夜里12點(diǎn)多，我們幾個人困不住就打起瞌睡。不知什么時候，突然被‘吱’的一聲輕響驚醒。當(dāng)時并沒有吹風(fēng)，但大門卻自己開了條縫。更詭異的是面粉上隱隱有腳印出現(xiàn)，接著油燈就開始忽閃搖擺。當(dāng)時守夜的就是我們幾個堂兄弟，年齡也不大，心里都很害怕。不知誰說了一句‘我想睡覺’，然后大家就一哄而散。我也跑回屋子捂著被子悶頭就睡。第二天，我們?nèi)N房仔細(xì)查看，發(fā)現(xiàn)門口那腳印倒不是很清晰，但是灶上的鐵鍋背面卻清清楚楚有鐵鏈刮過的痕跡?！?/p>

場間安靜。

半晌，厲歡瞪著眼睛問道：“完了？”

任建裂裂嘴，反問道：“嘿嘿嘿，不驚辣嗎？”

我起哄道：“這算什么？一點(diǎn)不刺激，罰酒罰酒?！比缓笥秩氯轮诙?，這回卻是厲歡這條蟲被我這只雞給啄掉。

厲歡抹了抹額前的留海，說道：“嗯，我也給你們講一個真實(shí)的事?！闭f罷喝了口啤酒，慢慢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