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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張家父子勃然大怒,拼死護住房門。人云盜亦有道,看來不過是一廂情愿,這些匪徒下流無恥,全無操守,辱沒了一個“盜”字!
瘦高那匪一揮手,群匪向張家父子撲去。
“孩兒們,豁出去了!”,張鐵鍋一聲虎吼,身先士卒,和眾匪混戰(zhàn)在一起。幾個兒子雖然仁厚,卻不怕事,掄起家伙,猛沖硬砸。
長子張仁心細,生怕父親有失,不離左右護持。張鐵鍋雖然上了幾歲年紀,豪氣不減當年,大吼一聲:“別管我!”,他手中雖無鐵鍋,板斧更加好使,只是斧刃朝后,只砸不砍。
只可惜,這老少爺們雖然剛猛,畢竟以少敵多,又不想殺人,漸漸處于下風!一個個兀自強撐,死戰(zhàn)不退,再說身后便是家中婦孺,也退無可退。
張恕又驚又愧,自以為破陣拳法融會貫通,真真羞煞人也!窘迫中,身上早著了數(shù)棒,忽覺頭頂生風,一棒猛擊而至。
張恕一呆,萬念俱灰。
我要死了!
不!
生死一線間,張恕暴喝一聲,甚是悲愴。
陡然間雜念盡去,身如鬼魅,飄忽不定,一步一擊,直刺、斜削、正砍、倒劈、橫推、硬砸,不假思索,隨機應(yīng)變,恰到好處,正是那式“霸王絕命”!
一霎時,五六個匪徒一齊慘叫,月光下,但見血光一片,飛濺如霧,甚是奇幻。眾匪如見鬼魅,表情駭異,臨死仍似不信!
恍惚再一次瞧見,楚霸王兵敗垓下,帶二十八騎亡命烏江,匹馬單槍頃刻間擊殺數(shù)十百人!他也曾仰天長嘆:非戰(zhàn)之罪!何等悲壯!恩師講得明白,“霸王絕命”,絕地反擊,只攻不守,乃必殺之技。
存亡關(guān)頭,潛能激發(fā),頗得真意,威猛如斯!
張恕一陣眩暈:呀!我殺人了?!
他苶呆呆愣在當?shù)?,像是突然變成傻子,心中翻騰不已:此拳不用,用則傷人,師尊言之不虛也......
群匪久戰(zhàn)不下,已有七分焦躁,忽聞同伴慘叫,盡皆心慌不已。瘦高那匪一聲尖叫:“敢殺我兄弟!拔刀!”
眾匪聞言,殺機畢露,有人將鐵棒一扔,從腰間抽出短刀,短刀映月,陰森放光。也有人甚是奇怪,好似首鼠兩端、猶疑不決,短刀抽出一半,重又插回,看看他人拔刀,這才短刀出鞘。
利刃在手,兇焰更盛。
一匪惡狠狠當胸刺來,張恕兀自有些發(fā)愣。
命在頃刻。
眼見幼弟遇險,三哥張禮大驚,奮不顧身一躍而起,將那匪生生撞開,忽覺肩膀劇痛,已被亂刀砍中?!鞍⊙健币宦晳K叫,夜色驚碎一地。
張家父子心驚肉跳,一分神間,張義、張智、張信俱各掛彩。
生死存亡,危在頃刻。
張恕猛然驚醒,深深自責,害哥哥們受傷,小弟之罪也!再也無暇胡思亂想,霎時間仿佛換了個人,天河潰堤,狂風肆虐,不足以說其暴烈,驚雷閃閃,烈火熊熊,不足以說其怒氣。
身似瘋魔狂舞,刀如厲鬼索命,刀隨身進,或橫或立,或劈或刺,或削或切,或撞或挺,皆因情就勢,自然而然,并無一個多余動作,也看不清什么動作!
混沌歸一,不見其形,大道無形;瞽叟夜行,不知其處,處處殺機。
眾匪退無可退,當無可當,恰似驚濤中的沙礫,狂風中的敗葉,茫茫不知歸處。只能聽天由命,完全身不由己。
不知何時,狂風驟歇,激流匿蹤,天地間寂然無聲,肅殺一片。
又不知過了多久,張鐵鍋父子清醒過來,只見眾匪死尸橫七豎八,慘不忍睹,活著的幾個或伏或臥,或跪或坐,哀嚎一片。
遠處有一瘦高匪徒,如癡似癲,體似篩糠,惶恐無狀,不過,毫發(fā)未傷。張家父子自然不知,此人擅長進攻居后,撤退當先,自然萬壽無疆。
萬人敵!
駭人如斯!
張恕喃喃自語,如在夢中。
適才大悲之下,心無掛礙,全不留情,那式“萬人敵”竟然“不請自來”,殺得眾匪好不悲哀!此時又想起“不用”二字,怪不得山中老者囑咐再三,幸而自己功力尚淺,否則只怕再無活口!
張恕心中一陣難過。
“恕兒!”,張鐵鍋驚喜交集,慈愛地看著幺兒,無限感慨。
這小六兒不務(wù)正業(yè),整日習拳弄棒,只道他年少血旺,吃飽了撐的,反正力氣沒處使,由他折騰罷了,不知何時竟練成這等驚天本事!
看來這廢材也不是全無用處,關(guān)鍵時刻竟然救了一家人性命!果然天生萬物皆有用,唉,俺張鐵鍋活了半世,今日方知無用之用!
張恕檢查父兄傷勢,幸而皆無大礙。張仁力戰(zhàn)之后,累得渾身酸痛,筋骨如同散架一般,仍然掙扎著為弟弟們包扎傷口。
張鐵鍋不忘檢視眾匪,大半已然無幸,少數(shù)幾個能喘氣的,傷勢皆是不輕,看上去痛苦不堪,有的咕噥著怒吼:給老子來個痛快的!
唉,人各有命,殺你在天,救你在我!張鐵鍋憐憫地搖搖頭,為傷者用些止血草藥,一邊包扎,一邊嘆息。
突聞咣當一聲,大門洞開,兩個人雙手反綁,被推搡進來。身后跟著一群黑衣人,大搖大擺,魚貫而入。
一家人復又大驚。
張恕定睛一看,被綁的竟是羅洪和乃父少風!
看來這匪徒兵分兩路,羅家已然遭殃。張恕救友心切,一式“鷹撲熊挺”,襲向羅洪身后,本意聲東擊西,逼退匪徒,好搭救羅洪。
忽然一股巨力排山倒海而來。
張恕不假思索,一個“翻身錘”擊出,只覺渾身一震,已被震飛五六歩,猛然向后坐倒。張仁趕忙扶住幼弟,也被來勢帶了個趔趄。
“咦?”,一條大漢,面黑欺炭,死死盯住張恕,頗有詫異之色。一則想不到,這個少年進退有度,竟能接住這雷霆一擊,二則他這拳法......
此時,在黑大漢身后,鉆出兩個黑衣匪徒,他們在匪群中強擠,甚是遭人嫌棄。突然,二人身形暴起,四拳齊出,猛擊黑大漢后背!
這一下變生肘腋,群匪大出意料,援救不及,忙驚呼示警。
那黑大漢倒也了得,他處變不驚,聽風辨形,突然前仆,雙手一撐,借勢身體后騰,雙腳倒踢,鉆襠而過,正中兩匪屁股。
兩匪哎呀一聲,捂著屁股,向張恕飛去,像兩條大蜥蜴,形象十分滑稽。黑大漢突遭偷襲,并未動怒,心中更是詫異——這仨小子拳法乃是一路......
張恕雙手一攔,勉強扶住兩人,低聲笑道:“這式‘雙陽鼎’還馬馬虎虎!”。
兩人哈哈一笑,有些得意,美中不足的是,臀部有點兒疼。其中一人站穩(wěn)身姿,四平八穩(wěn)擺了個譜,對黑大漢笑道:“你這招‘野狗吃屎’練得相當不錯!哈哈哈......”
說話的這廝正是劉龍,另一個自然是王俊。
原來,劉龍、王俊比鄰而居,習武之人,感官敏銳,睡到半夜,二人從睡夢中驚醒,不約而同出門查看。只見一群夜行人,清一色黑衣,正鬼鬼祟祟向東而去。二人便找了件黑襖,尾隨而來。
王俊悄聲道:“這些人定非善類,請人報官如何?”。
劉龍道:“那幫奴才,蛇鼠一窩,等他們來,黃花菜都涼了!”。
求人不如求己!
于是,兩人趁亂混進匪群,一時竟無人發(fā)現(xiàn),見黑大漢擊敗張恕,便從背后突然偷襲。王俊初時還有些躊躇,背后耍奸多少有些不美!劉龍卻眼神堅定,毫不含糊,他可想得開,對付這幫歹徒,用不著講什么道義。嘿嘿,俺劉龍可是個明白事理之人,不是嗎......
總之,偷襲不算丟人,雖然勝之不武,無妨咱英雄本色!
誰想得到,老子不武也就罷了,還他娘的敗了!這黑大漢真是個怪胎......
張恕三人嚴陣以待,提防黑大漢發(fā)難。
不料黑大漢冷哼一聲,既不理劉龍污言穢語,又沒有出手的意思。他瞥見一地的匪徒和散落的短刀,不由得眉頭蹙成了個疙瘩。
先前那瘦高匪徒似乎從驚恐中醒來,拖著長影晃到跟前,哆里哆嗦道:“大,大哥!”。
黑大漢望著那匪,喝道:“蕢四兒!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那“蕢四兒”微露驚慌,身形佝僂,像個大蝦,賠笑道:“大哥,這家茬兒硬,所以,所以......?!?/p>
月光之下,看那蕢四兒,覺得面熟,張鐵鍋忽然想起——竟然是日間來乞討的乞丐!原來這廝早就不懷好意!
張鐵鍋心下著惱,厚道之人不容欺騙。
黑大漢罵道:“蕢四兒!可記得山規(guī)?”
“記,記,記得?!?,蕢四兒哆里哆嗦,形容猥瑣。
“背!”
張恕看著新鮮,這個匪首不一般,有點兒意思......
“是,是…第一條:滴水之恩,涌泉相報......”,蕢四兒低語,幾不可聞。
把他的,要不是你作下這等腌臜事兒,倒要刮目相看呢,你確信不是羅思禮的弟子?張恕怪眼一翻,撇了撇嘴。
“第二條:孝敬父母,愛護同袍......”
哎呀,我的哥,你我同門無疑,皆是圣人門生!張恕面帶嘲諷。
“第三條:山中兄弟,生死一道;第四條:劫富濟貧,替天行道;第五條......”,蕢四兒停頓下來。
背!黑大漢十分威嚴。
“第五條:對百姓使棍,對官兵用刀......”,蕢四兒心中惶恐,聲音發(fā)顫。
聽到此處,張鐵鍋心中恍然,匪徒拔刀時猶豫遲疑,怪不得!原來是山規(guī)森嚴。再看這黑大漢,面色黧黑,相貌粗豪,像是個掏碳的,不想他腹中有此錦繡!
唉,奈何又淪落成匪?張鐵鍋暗暗惋惜。
“回去再收拾你!”,黑大漢突然飛起一腳,將蕢四兒踢了個跟頭。
他矛頭一轉(zhuǎn),目露寒光,對張鐵鍋道:“老人家,請你賞口飯吃,不給也罷,不該殺我兄弟!”
哼,把話顛倒說,哪里是來討飯,分明是來要命!張恕年輕氣盛,忍不住冷笑道:“這位兄臺先回家歇著,明日半夜我來借足下項上之首,萬勿推辭,切莫小氣!”
張鐵鍋趕忙喝住張恕,對黑大漢溫言道:“好漢!我看你相貌堂堂,儀表不俗,為何失身為匪?”
黑大漢面露輕蔑之色,一語雙關(guān):“老人家,您相貌也不差哩!您老說得在理,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世上偏有那為富不仁之徒、趨炎附勢之輩!仗勢欺人、為非作歹之時,從不曾記得講什么道理!”
眼中寒光更盛,殺機隱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