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近身伺候趙煜的，在各位娘娘眼中，這位皇上或許溫柔多情，可只有賀守毅知道，獨處時的趙煜是多么讓人不寒而栗。此時見他發(fā)了怒，賀守毅幾乎是想都沒想，就先跪了下來。

趙煜冷著臉沒有說話，方才被他扔掉的，也是有關立后的奏折。前朝的手如今是越發(fā)長了，全都伸到他的后宮來了。

殿內沉默了約有一盞茶的工夫，趙煜終于說了句“去慈寧宮”。賀守毅如蒙大赦，趕忙站起身來去準備步輦。

皇上的御駕行至慈寧宮，眼下已接近亥時，慈寧宮內卻仍然燈火通明，看起來皇太后尚未歇下。

趙煜沒讓人扯著嗓子通傳，自己走去了東配殿，就見他母后確實還在佛前誦經(jīng)。他也沒吱聲，拿了個蒲團，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跪在了皇太后身側。

“又催你立后了？”皇太后闔著眼睛，卻仿佛已經(jīng)看透了趙煜的來意。

“是。”趙煜寡薄的面容上，露出幾分無奈?！俺鞋F(xiàn)在，儼然已經(jīng)分成了兩派，擁立不同的新后。”

“兩派？”皇太后睜開眼，俏麗標致的容顏看起來壓根兒不像是位四十多歲的婦人。“除了支持佟氏，另一派是誰？”

“宸妃?！?/p>

“竟是她？”皇太后側過臉看了趙煜一眼，轉而對菩薩拜了拜，自蒲團上站起身來。

趙煜立即上前攙扶她到羅漢榻上坐下，他對自己的母后是極為孝順的。

“倒也不奇怪?！辈坏融w煜回答，皇太后已經(jīng)明白了過來。

趙煜頷首：“是，如今后宮中，位份高卻無家世的，只有她了?！?/p>

宸妃是已故成親王之女，當年宸妃的父母皆死于一場意外，因而她不過七歲就被養(yǎng)在了宮里，長大后順理成章地成為了趙煜的妃嬪。因父母早亡，家中又沒有旁的兄弟姐妹，成親王這一脈便算是落寞了。

“那皇上心里怎么想？”皇太后問道。

趙煜略一沉思：“此時立宸妃，不合適?！?/p>

“那你還是想要立佟家的女兒？”

“兒臣......拿不定主意?！壁w煜輕輕嘆了口氣，面上浮起憂容。

皇太后了然地握住他的手，溫和慈愛?！鞍Ъ颐靼?.....但是皇上也應該明白，立后不僅僅是皇上一人的喜惡，也是整個朝廷與后宮休戚相關的大事。你年少登基，如果沒有四輔臣的輔佐，怕也難走到今日。這里頭，佟家是出了力的?！?/p>

“如今只是傳出了要立佟氏二小姐為皇后的消息，她們已經(jīng)開始為難她了?！?/p>

“那便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被侍笕萆涞趾龆α诵??！盎蛘?，把前朝支持宸妃的消息也放出去，皇上偶爾也該學著做個富貴閑人。”

她的話聽著像是簡單提了個建議，但話語里卻有不容拒絕的威嚴。趙煜點頭應下，內心也安然了幾分。

他的母后是先帝的皇后，當年治理后宮時以鐵血手腕著稱，他年少登基后，也是她一人支撐著他們孤兒寡母在那吃人的朝堂活了下來，因此趙煜很尊重她。

“你呀，也別只惦記著前朝，后宮該去還是得去。”皇太后與他說完正事，神色柔和了不少。“宸妃這孩子有些跋扈，但瑜妃哀家看著就挺好，家世過得去，人又溫順?！?/p>

趙煜笑道：“這又是誰來母后這兒訴苦了？瑜妃那兒朕也沒冷落啊。”

“總之這碗水呀，你得端平了。”皇太后了解自己的兒子，知道他其實是個最有主意的人，便也就沒再多說。

......

菊有英，芙蓉冷。

畢竟已經(jīng)入了秋，到了九月下旬，天氣便一下子涼了起來。

清和入宮已有大半月了，冊封的旨意仍未下來，趙煜也未再見過她。不過賞賜倒是沒斷過，因此新后要在她與宸妃之間做選擇的傳言，更加傳得人盡皆知。

有人說，趙煜屬意的是清和，說什么皇上在延禧宮對她一見鐘情，賞了不少好東西給她。也有人說，趙煜屬意的是宸妃，說他寵愛宸妃多年，冊立為后名正言順。

總之，各路小道消息傳得有鼻子有眼的，好像大家都親耳聽皇上對自己說了似的。

許是因為有了這傳言，宸妃倒沒再召見過她，畢竟后宮人言可畏，傳出去的話都不會好聽。

月貴妃那邊也沒再找過她的麻煩，倒是其他幾位妃嬪，這幾日陸陸續(xù)續(xù)的還給清和這兒送了不少賞賜過來。想來是怕她真的被立為皇后，先來打好關系了。

其實清和有些不解，為何這傳言中，沒有月貴妃的身影。照理來說，月貴妃無論是家世還是在后宮的位份，都要高于宸妃，可偏偏好似沒人往這個方向想過。但她也不好去多打聽，只能將這疑惑放在了心里。

這日，她用過午膳，剛在榻上小憩了片刻，就又覺得有些胸悶。

山梔立馬發(fā)現(xiàn)了她的不適：“姑娘可是胸口又難受了？”

“有些悶，雖不嚴重，但總覺得不大舒服。”清和按著心口，有些乏力。

“還是請個太醫(yī)來瞧瞧吧，您這兩三天里，都胸悶了兩回了?！?/p>

清和原本是不想麻煩的，但確實這幾日都覺得身上不爽利，便答應了下來。山梔立馬讓小宮女去太醫(yī)院請人，自個兒則為她輕輕拍著背，好舒緩舒緩。

等了沒多久，小宮女便從太醫(yī)院將人請來了。

來的是個年輕的太醫(yī)，個子高高的，一臉的書生氣息。他對著清和行了一禮：“姑娘萬安，微臣陸允承，來為姑娘請脈?！?/p>

“多謝陸大人?！鼻搴妥松碜?，伸出一只手去。

陸允承拿了白絹蓋在她的手腕上，才把修長的手指搭在她的腕間，凝神把脈。過了片刻，他一邊把脈一邊問道：“姑娘除了胸悶，還有什么別的癥狀嗎？”

清和回憶了一下這幾天的情況：“好像身上總覺得乏力，還容易口干?！?/p>

陸允承頷首，又細細診了一會兒，眉頭微微地動了一下，并不明顯。但因清和一直注意著他的神色，故而立馬問道：“是有什么不妥嗎？”

陸允承收起了白絹，神色如常：“姑娘多慮了，看姑娘的脈象，身子并無大礙?！?/p>

清和聽他這么說，心里反而一滯，她總覺得這陸允承方才的樣子有些不對，卻又說不上來哪里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