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蒼耳起身在四周走了走，再回來時，她手里拿了幾個奇怪的小東西。

她笑著問道：“知道這是什么嗎？”

趙云稷看著那上面帶著小刺的東西，他猜測道：“這是......什么東西的果實？”

蒼耳點了點頭，她解釋道：“這是蒼耳子，也就是蒼耳的果實?！?/p>

趙云稷怔住。

蒼耳......這不是她的名字嗎？

捏著手里的小東西，感受著那微微的刺疼，蒼耳的笑容里有幾分難以掩飾的悲涼，“我不知道阿婆為何會給我取這樣的名字......不過我猜，大約是因為我的存在，讓她感到十分棘手？”

辛辛苦苦養(yǎng)大的孩子，態(tài)度上卻不愿意親近，想來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她對阿婆來說，是個特別棘手的存在吧？

趙云稷聽了她的話，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他聽外祖父提起過，杜阿婆是蒼耳唯一的親人，但她對蒼耳算不上特別慈愛。

別的不說，蒼耳有時候在書院里走不開，哪怕是一整夜不回去，也從不見杜阿婆因為擔心過來找她。

尋常人家的祖母，哪能不關心自己的孫女到這種地步呢？

見他眼底的憐憫之色比之前更甚了，蒼耳捂了捂自己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強調道：“我說這個不是讓你同情我的啊！我是想要告訴你，蒼耳子扎手，但它也是一味中藥，并不是一點用處都沒有的。”

趙云稷怔住。

這是自我安慰？

還是......覺察到了他心底的憐憫，所以專門來安慰他的？

蒼耳笑了笑，她繼續(xù)說道：“人生來就是不平等的，比如你出身富貴，我卻生在一個小山溝里，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有一個成語不是叫‘飄茵落溷’嗎？同一枝條上的花朵落下，有的飄在干凈的茵席上，有的卻落在骯臟的糞坑里。我總不能因為自己不走運掉進了糞坑里，就一直自怨自艾，待在里面不出來了吧？”

聞言，饒是趙云稷素來好定力，此刻也有些忍俊不禁。

哪家姑娘會像她一樣，把自己比作掉進糞坑里的落花？這也太不講究了吧？

蒼耳見他臉上終于有了笑容，忍不住在心里松了一口氣。

瞧瞧，為了把救命恩人給哄笑，她都自黑成什么樣子了？

唉！人生實艱?。?/p>

在心里悄悄感慨了一番，蒼耳繼續(xù)說道：“出身雖然無法改變，但人的態(tài)度和經(jīng)歷卻是能改變的，打個比方說，若我沒有厚著臉皮去云來書院旁聽，那我現(xiàn)在可能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婦，因為我不甘心，所以才成就了如今的自己——雖然依舊平庸，但好歹識字明理，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掌握自己的命運?！?/p>

說到這里，蒼耳大概也覺得自己的論調有些過于沉重，她有些刻意地轉換了話題，“我現(xiàn)在的日子，雖然比上不足，但比下總是有余的吧？至少比起劉大劉二食不果腹，饑餓到想要鋌而走險去打劫的地步，我好歹有東西吃，有衣服穿，那還有什么不知足的？”

趙云稷沒想到她年紀不大，心境卻如此通透豁達，他有些感慨地開口道：“是我太過狹隘了?！?/p>

若是有衣食無憂的日子過，誰愿意活得那樣艱難呢？

說句不中聽的，他剛才的想法，跟對一個快要餓死的人說“何不食肉糜”有什么差別呢？

想到這里，他的心里難免有些嘆息。

外祖父說得對，他打一出生就站在云端之上，就算愿意低下姿態(tài)去感知民生疾苦，也終究少了幾分感同身受。

就像此刻，明明是他心里同情蒼耳的遭遇，到最后卻還要她變著法地來開解他。

不僅沒幫到她，反倒給她添了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