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知道這些往事，還是臨走之時，秦恪提點了一句。

當(dāng)時覺得莫名其妙，現(xiàn)在用來問青鄔這個頌安公主的身邊人，倒是正合適。

于是便見到青鄔面色復(fù)雜，長嘆了一聲才說道：“太后娘娘先是國母，再是人母，總有為天下權(quán)衡的時候?！?/p>

“你都能這么想，公主殿下應(yīng)當(dāng)也無多怨言吧?！?/p>

這話多少帶了幾分試探的意思。

果然，就見青鄔面上的無奈褪去了些。

“她性子好，總以為太后娘娘是和親而來，這么安排就一定有她的道理?？墒聦嵣?，皇帝娘娘們舍不得自己的公主，就只能舍下殿下這個名聲不好、生母又好面子的公主了?！?/p>

“好面子”這個說法，倒是讓江語棠更明晰了此事的內(nèi)情。

但她畢竟是個外人，未曾多問，便隨青鄔來了宴上。

一個殺了將軍嫡子、被罰到邊疆的公主，有多少人會愿意與她相處，可想而知。

哪怕算上趙曼凌一行人，來赴宴的也只有十多位，她反倒是地位最高的一個。

頌安公主估計也早有料想，就只在院中備了個小宴，沒太鋪張。

等宴起，眾人換盞幾輪，也便到了獻禮的時候。

“我給殿下準(zhǔn)備的禮物，是產(chǎn)自西南海域的明珠。此珠一年才結(jié)一顆，碩大光亮，乃世間罕見的佳品?！?/p>

趙曼凌說著拍了拍手，示意侍女呈上盒子。

那明珠一打開，便在燈火之下流轉(zhuǎn)光澤，確實并非凡品。

可作為皇帝的親妹妹，頌安公主自小也沒少見過好東西，甚至當(dāng)年盛寵之時，先帝還帶她去寶庫隨意挑選。

再加上趙曼凌那一副炫耀的口吻，叫頌安公主興致缺缺，只維持了表面禮貌，笑著接過。

于是趙曼凌如一只斗勝的公雞，趾高氣昂，回了自己的座次。

世家女們又一一上前，帶來的禮物都價值不菲，卻無一能夠越過趙曼凌的風(fēng)頭。

等都走了個遍，眾人的目光便挪到了一直在品嘗美食的江語棠這兒。

“不知錦王妃今日，要送何物？”宋夫人忽而提了一嘴。

趙曼凌因這句“錦王妃”頗為不爽，陰陽怪氣中都帶了幾分狠毒。

“一個不受寵的鄉(xiāng)下賤婦，她能拿出什么好東西？你何苦為難她？”

此言一出，有藏不住事兒的，便哄笑起來。

頌安公主眉心緊蹙，“妙儀郡主是在貴妃身邊長大，你如此行為粗鄙言語放肆，難道不怕給貴妃蒙羞？！”

趙曼凌在皇室中的處境也不怎么樣，雖有貴妃撐腰，但正經(jīng)公主誰也不能捧著她。

頌安公主這一記請?zhí)o足了她面子，她才會來，而今卻不被重視，這叫她心中無端生出幾分惱火。

是以對上頌安公主，也沒那么好的脾氣了。

“公主殿下雖遠(yuǎn)在邊塞，但皇都的事情，總歸不會一點也不清楚。她是怎么當(dāng)上錦王妃的，你、我、在座的各位都心知肚明，這種人，何須給她面子？”

“不許胡言！”頌安公主斥責(zé)，“她既是恪兒的王妃，就理應(yīng)得到你的敬重！”

趙曼凌嗤笑一聲，懶散地靠在椅子上，明顯是沒聽進去。

頌安公主鬧了個尷尬，正還要說，忽聽一直沒開口的江語棠說了話。

“殿下難道不好奇，我送了什么？”她笑問。

知曉她是為自己解圍，頌安公主也瞧了過來，“那本宮自是好奇。你是個有玲瓏心思的，想必送禮也有巧思?！?/p>

“殿下這么夸我，我還真受得住?！彼屚頋馑蜕襄\盒。

豈料趙曼凌竟是從位子上站起來，一把從晚濃手中奪過盒子打開。

“我當(dāng)是什么新奇玩意兒，原來只是一根簪子。”趙曼凌不屑地拿起來，“真要是金子做的，還能值兩個錢，這連銀子都不算，你還不如隨手折根樹枝，說禮輕情意重呢?！?/p>

面對趙曼凌的嘲笑，她倒是不以為意。

反倒是淡淡掀起眼皮，似笑非笑道：“玩歸玩，你可小心著些，免得傷著自己?！?/p>

“還傷著自己，你當(dāng)你這簪子是兇器不成？”

趙曼凌轉(zhuǎn)了轉(zhuǎn)那根簪子，把玩地十分隨意。

“妙儀！將東西歸還本宮！”頌安公主已是氣極，拍案而起，便是斥責(zé)。

趙曼凌終究不敢與之作對，撇了撇嘴，一臉不情愿地送了上去。

“我送的這簪子并非裝飾所用，其中內(nèi)有乾坤，都寫在了紙上，公主佩戴時，也記得小心些?！?/p>

順著她的話，頌安公主也瞧見了里頭的紙條。

等發(fā)現(xiàn)精妙之處，她簡直是愛不釋手，“阿棠有心了，這禮物本宮甚是喜歡。”

“殿下喜歡便好?！?/p>

二人你來我往，竟是更添幾分親近之意。

趙曼凌等人在旁邊看著，卻是覺得礙眼的很。

于是跟宋夫人對視一眼，便站起身來。

“公主是知道我與江語棠不對付的，你今兒說她的禮物好，就是在給我沒臉。我妙儀雖不是正兒八經(jīng)的皇室親族，卻也有父親的勛榮、有貴妃的照顧，做不得這種受罪不討好的事兒?！?/p>

邊說，邊往席外走。

那些跟班們也站起身來，儼然是一呼百應(yīng)，頗有示威之意。

青鄔已是面色陰沉，手中長劍捏的微微顫抖，倒是一向受人保護的頌安公主平平淡淡，更興致缺缺。

“青鄔，著人送客吧。”頌安公主說道。

趙曼凌等人明顯沒想到，自己竟是會輸給江語棠，當(dāng)下氣急敗壞，拂袖離開。

只不過還未走出宴廳，便見到外頭有一列宮人進來。

“宣——頌安公主聽旨——”

公公拉長調(diào)子，準(zhǔn)備宣讀旨意。

趙曼凌自是不能先走，當(dāng)即跪拜圣旨，竟也不管自己擋在頌安公主前頭。

“奉天承運，陛下詔曰：頌安公主柔嘉居質(zhì),嫻靜有儀，特冊封為長公主，欽此——”

“殿下，上前接旨吧?！?/p>

公公笑著催促了一聲，似是在見證一件喜事。

可頌安公主根本笑不出來。

她腳步沉重地走上前去，那圣旨如有千斤重，砸在手上，幾乎要將她壓垮。

她知道，自己的裁決，終于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