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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小心翼翼,不敢發(fā)出任何聲響,鳳寧兮緩緩移動著她幾乎驚訝到僵硬的身體。提起裙角,她躡手躡腳的離開房門前,慢慢挪到了窗下,將耳朵湊近,那模樣,仿佛是想要湊近了仔細去聽......
但實際上,她腦海中一片空白,四肢虛軟無力。誰能告訴她,她不過是來替祖母傳喚一下親爹,本來沒多大的事兒,為什么會出現(xiàn)堵住親娘和不知明男子私下幽會,還這么曖昩的場景?
聽聽這兩位在什么?直喚其名啊,情真意切啊,粉身碎骨在所不惜?。?!她娘是已婚婦女吧?連閨女都有了吧??是她觀念太古板......原來古代開放到這種程度了嗎?
鳳寧兮蹲在窗下,面無表情的五雷轟頂著,而小書房里,安氏和那位不知名男子的談話,依然在繼續(xù)著。
“我知道,是我來晚了??墒?.....若你過的好,我自然可以一輩子不出現(xiàn)在你面前,但如今你在西北候府的處境......我怎么可能眼睜睜看著?”
“不看著,你又能如何?早在二十年前,我就已經(jīng)嫁進了西北候府,做了鳳浮的夫人。如今,我有夫有女,你還來尋我做什么?你為什么要出現(xiàn)?”
“怡兒,我......”
屋里,男女聲激烈的爭吵著,夾雜著隱隱的抽泣和深深的歉意,隨著他們之間話題的深入。鳳安兮也終于緩過勁兒來,小心舔濕手指,輕輕捅開窗紗,側(cè)目向里望去......
書房內(nèi),紅木大案旁,一坐一立著兩人彼此相視的人。
坐在太師椅上,鳳眉修目,儀容端雅,卻滿面疲憊,默默垂淚的,是一個身穿石青色彈花暗紋沙袍的女子——不用多言,自是鳳寧兮的親娘安怡。而和安怡相對而立,站在她身前的,卻是個四十出頭,相貌俊雅,身姿削瘦,氣質(zhì)不凡的男子。
唇紅齒白,斜眉微挑,穿著件紫色的直裰朝服,腰系白玉帶,領(lǐng)口和袖邊都用金線暗埋著云紋,腳踩同色厚底官靴。
哪怕相遇的時機并不好,鳳寧兮也不得不承認,這位,額,絕對不是她爹,卻敢幽會她娘的男子,無論是相貌,還是氣質(zhì),比之鳳浮來說,都要強上不少。
只是,這個人究竟是誰呢?
史書對鳳安兮這個曾滅了三國的女子,雖然著墨不少??墒?,就是在不少,也不會書到她娘家嬸子身上。事實上,在史書上,鳳寧兮都基本沒見過對她這個‘身子’的描寫,似乎只有一部野史,曾提過一句‘北候府有四女,獨鳳氏為長’。
鳳寧兮估計,她這身子就是野史中曾提過的‘四女’之一。
就連嫡親堂妹,也不過是野史中聊聊提過幾個字,更別提安怡這個八桿子打不著的四嬸子了,鳳寧兮腦漿子都快回想的沸騰了,也沒在記憶中‘扒’中有關(guān)安怡的支言面語。
“單純的就是跟人偷,咳咳,那啥嗎?不應(yīng)該啊,好歹是有名有姓的貴婦,又是史上有名北地第一富商的獨女,說起來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锬?!真偷?.....那啥的話,怎么都該是個大‘新聞’。野史上沒有,艷史上總該有吧?”
或許,是因為藏得深,沒被人發(fā)覺?鳳寧兮緊緊抿著唇,指尖捏的泛白,拼命從腦海深處回憶,想要‘挖’出些有用的東西?但是,直到想的腦弦生疼,也只隱隱仿佛回憶起一句‘西北候四房安氏夫人早逝,幸免分尸之苦’的話,且,還不保證,這句話到底是從史上看到的,還是哪本歪歪小說里胡謅的......
安氏早逝了?是真的病死了?還是因為偷......那啥讓人發(fā)現(xiàn),人道毀滅了?聽說古代還有浸豬籠這種滅絕人性的刑罰呢?。?/p>
今日,先見了未來會滅鳳家滿門,雞犬不留的鳳安兮,滿腔驚恐還沒收斂呢,就又馬上發(fā)現(xiàn)了身為宅門貴婦,有夫有女的母親安怡的私情,兩相夾擊之下,鳳寧兮簡直被打擊懵了,頭腦一片空白。直愣愣曲身在窗邊,眼睛一瞬不瞬的望著小書房內(nèi)的情景,心里百轉(zhuǎn)千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過,她懵了,屋里那兩位卻毫不知情,依然激動而難舍的繼續(xù)著他們的話題。
“南川,你走吧,二十年前,你既然已經(jīng)走了,那就沒有必要在回來?。 卑测劢欠褐鴾I,語氣激昂卻堅定,“我早為人婦,有夫有女,本來就不該跟你見面。”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進得西北候府,是如何避開下人跟我見面,可是......我們這么做是不對的!!”她咬著牙,眼眶通紅,看得出極為不舍,卻依然搖頭,“你已年近四旬,我歲數(shù)也不小了,咱們都是快做人祖父祖母的年紀,何必還要做出這般讓兩家難堪的事呢?”
“當(dāng)初,你選擇了離開,咱們之間的緣分就已經(jīng)斷了。我觀你衣著,不像是落魄的,想必早就有嬌妻愛妾,何必還要冒著風(fēng)險,跑來見我呢?”安怡仰起頭,苦笑的看著那男子,真切的道。
“怡兒,我......我今天來見你,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擔(dān)憂你,知道你過的不好,想來看看你......”那被稱做‘南川’的俊雅男子面色黯然,聲音輕柔,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奇異感覺,“我......”他語氣微頓,面帶哀傷。
“看我,看什么?看我過的怎么狼狽不堪?看我丈夫怎么寵妾滅妻?看我在西北候府怎樣被滿府鄙視嗎?”安怡突然激動的站起身,揮舞著手臂,低聲哭嚷著去推那俊雅男子,“當(dāng)初,你選擇無聲無息的離開,就是拋下了我們的誓言,就是拋棄了我,現(xiàn)在,你有什么臉面口口聲聲說來看看我?你看什么?你就是看了,又能把我怎么樣?你能帶我走嗎?”
“我,我......怡兒,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帶你走,可是我,我......”‘南川’一臉痛苦,隱忍著握著拳,指尖都仿佛透著血跡。卻不敢去攔激動的安怡,只得聲聲勸著,但不知為什么,他的聲音卻越發(fā)柔軟尖利,刺的窗外正發(fā)呆‘看戲’的鳳寧兮耳根生疼。
“你什么你?做不到說什么大話?越南川,我當(dāng)年就是太相信你了,才會落到今天這個下場!”安怡憤怒的尖叫,完全不知道窗外聽見她喚俊雅男子為‘越南川’時,眼睛瞪的滾圓,好似完全被嚇傻了似的鳳寧兮,只是拼命推搡著他,厲聲斥著,“你滾,你給我滾,我好不容易才忘了你,你,你不要在打擾我的生活??!”
“當(dāng)初你既然拋棄我走了,就不要在回來??!”她撕啞著說著,猛然間,又仿佛崩潰似的頹然倒地,痛哭失聲,“你都已經(jīng)走了那么多年,你為什么要回來?你怎么能回來?”
“怡兒,我,我當(dāng)年......不是我想拋棄你,我沒有背棄我們的誓言,我一直是想要娶你的,只是,當(dāng)時我,我真的身不由已......”越南川艱難的說著,修長白皙,完全不像四十歲中年人的手微微顫抖著??粗测雒胬湫?,一臉不相信的模樣,他苦澀的閉眼,憑由淚水落進嘴里。
“我不是不想回來,我只是沒有辦法,我沒臉見你,哪怕我衣食無憂,哪怕我富貴榮華,哪怕我身居高位,我......怡兒,我都不敢見你!”
“為什么不敢見我?你如果沒對不起我,為什么不敢見?有什么不敢見的?”安怡眼淚不停,卻依然咬牙冷笑著質(zhì)問。
“因為我,我......”越南川頓住,難堪,羞窘,內(nèi)疚,恥辱......無數(shù)的情緒涌入他的心中,讓他頭暈?zāi)垦?,眼前一片黑暗,嘴唇蒼白的幾乎沒有半點血色。
“因為什么?”安怡太過激動,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越南川的異樣,依然寸步不讓。
越南川顫抖著身體,微微晃動的,踉蹌握住身旁的桌案,他有種幾欲作嘔的自責(zé)感。
因為他是個太監(jiān)?。?!窗外,一直聽墻根的鳳寧兮在內(nèi)心中,舉著小旗狂喊!!
越南川??!越南川!!那不就是個歷史中出了名的‘九千歲’,曾侍兩朝四皇,人稱‘雙面間諜’鼻祖,名留青史的大太監(jiān)越南川嗎??
那可是不亞于鳳安兮的傳奇人物?。。。?!
十四歲入宮,十七歲伺候明帝當(dāng)前,二十余年,從一介小小粗使灑掃太監(jiān),青云直上般御封秉筆,后三十八歲時,宋明帝親封其為北地監(jiān)軍,賜領(lǐng)北地政務(wù),可以說,在北地這片‘領(lǐng)域’里,完全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
后,阿骨里犯邊,滅宋立金,越南川搖身一變,又成了阿骨里身邊的紅人,權(quán)傾朝野,時人稱之為‘九千歲’。是宋朝官員中,混在金國里的‘佼佼者’。
不過,因他判國,資敵媚外,又是太監(jiān)之身,無論民間還是義軍,對其均恨之入恨,唾其為‘閹狗’。但,三十余年,宴北王宋蘺復(fù)國之時,其后人——后宋仁帝卻親自與越南川平反,封其為‘忠義無雙候’,時人這才明白。這三十余年間,越南川一直跟宴北王有所聯(lián)系,依然心向‘舊主’。
越南川活了八十多歲,歷經(jīng)三朝,從來風(fēng)光顯赫,臨終前,仁帝還親自下旨,命太子率眾皇子為其送葬,可以說,他這一輩子,除了本身是‘太監(jiān)’這一點缺憾無法改變之外,其余的,根本沒有任何遺憾。
連后世小說中的歪歪男,穿越者都未必比得上他那波瀾壯闊的一生。
這是一個比鳳安兮更傳奇,更聰明,結(jié)局也更好的奇人。
鳳寧兮在未穿越前,就對其頗為感興趣。畢竟,一個太監(jiān)能做到越南川這個份兒上,實在也是古今第一人了。
據(jù)她所知,越南川生于北地富商之家,自幼聰慧,頗有才名,十二歲便有秀才功名。只可惜,某年于家人外出行商之時,突遇匪患,父母慘死。兄長重傷,其嫂為救夫,將越南川賣給過路腳商,后輾轉(zhuǎn)入宮,開啟其‘傳奇’般的一生。
沒聽說過越南川在沒入宮前有什么青梅竹馬啊?鳳寧兮扒著窗戶向里望著,用一種絕對稱不上‘優(yōu)雅’的表情,吡牙咧嘴......
屋里的兩個人,無論是表情,動作,言談,還是舉止,都絕對不像初相識,反而像因誤會多年未遇,彼此怨恨卻又難忘情意的‘舊情人’?。?/p>
鳳寧兮抽著嘴角,于是,繼一個‘妖姬’堂姐之后,她又有了一個傳奇太監(jiān)......額,應(yīng)該怎么稱呼?母親的舊情人......她該叫干爹嗎?
好像不太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