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得場面寂靜得可怕，唯有周青失去了頭顱的尸首仍然發(fā)出“呲呲”鮮血噴涌聲。站在前列的士卒呆呆地看著程武，任憑鮮血濺在他們的臉上和身上。

“他殺了將軍，為將軍報仇！”“我們不殺他，他就要殺了我們！”突然間，不知何處傳來嘈雜的怒吼，瘋狂之色漸漸地爬上宮門衛(wèi)士卒們的面龐，宮門衛(wèi)中傳來一陣陣刀劍出鞘的聲音。

程柳見有營嘯的毛頭，臉色巨變，對著親兵衛(wèi)隊大喝道：“護衛(wèi)主公！”頓時無數刀劍出鞘聲在校場上響起。程柳帶領著親衛(wèi)組成幾道人墻牢牢護衛(wèi)在程武面前。

豫章郡兩部校尉見此情形臉上陰晴不定，十分害怕程武待會兒也找個借口將他倆一并殺了，見眾將士憤然，大有將程武殺之后快的意思，心中似有些意動。他們自然不敢手刃上官，但是“程武私殺主官引起營嘯，諸將難以約束”倒是一個很好的脫罪借口。

“柴桑郡南部軍聽令”柴?？つ俏恍Ｎ疽姞蠲嫔林氐叵铝畹?，“包圍亂軍，護衛(wèi)將軍。”

“諾！”校尉身后一干軍曲候、屯長、隊率齊聲應諾，然后引軍迅速將宮門衛(wèi)亂軍包圍了起來。宮門衛(wèi)與柴?？つ喜寇姷耐蝗粚α?，使得場面愈發(fā)緊張了起來。豫章郡的兩部軍將領見此情形，都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正在此時，程武撥開身前的親兵，走到軍前高舉天子節(jié)鉞，大喝道：“天子節(jié)鉞在此，如天子親臨，爾等欲反耶？”

柴?？つ俏恍Ｎ疽姞钜苍俨活欀笓]士卒，立即伏地拜道：“柴?？つ喜啃Ｎ境疾柋菹率グ病！痹フ驴さ膬晌恍Ｎ疽姞钪坏脽o奈拜倒，既已至此就算是將被程武所殺，他們也無可奈何了，否則不僅僅是自己，就連家小怕也得被腰斬棄市。于是二人便伏地道：“豫章郡南部（北部）校尉臣都（廣）恭問陛下圣安。”

豫章郡兩部校尉拜倒后，其身后的兩部軍將校士族也緊隨著跟著跪倒一片，程武面前仍然站立的唯有遲疑著不敢放下武器的宮門衛(wèi)以及包圍著他們，刀槍齊出的柴?？つ喜寇?。

程武盯著宮門衛(wèi)一干將士淡淡地說道：“周青數犯軍中重罪，吾故殺之。爾等前罪皆赦，負隅頑抗者，夷三族！”

聽到程武所言，宮門衛(wèi)中開始有人放下武器伏地而拜。他們這一行為迅速地影響著身邊的人，于是不到十息間，宮門衛(wèi)將卒全部棄械拜倒。包圍著他們的柴?？⑹侩S后也向著程武拜倒。校場上響起洪亮的聲音：“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p>

。。。。。。

豫章城內，王氏府邸，豫章國丞相王子元與內史令公孫直對坐飲酒用膳。公孫直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道：“丞相此舉高明啊，令此二人相斗，我等士大夫可坐收漁翁之利也，下官先干為敬！”

王子元擺擺手，端起酒來微微抿了一口，又夾了一口菜，言道：“周青有勇無謀，見小利而忘義，不足道哉，只是這程武，公孫大人可不能小覷啊?！?/p>

公孫直訕訕一笑，又道：“下官聽聞這位程將軍曾以犯軍令下獄論死？”

王子元拂須點頭道：“嗯，確有此事?！?/p>

“下官還聽聞程武違令出擊，致使涼州守軍大敗，被鮮卑連下三城，是以天子震怒，以論其死罪?！?/p>

王子元呵呵笑道：“這卻不然，程武乃是世所罕見之名將也?！?/p>

公孫直嗤笑一聲道：“怕是徒有虛名罷，若果名將，何以敗于鮮卑胡之手，且夫違令出擊而敗，足見此人之剛愎自用也，下官昨日觀其言行，紙上談兵也。天子命此等碌碌無為之輩前來，吾等足可高枕無憂矣?！?/p>

王子元搖搖頭，微嘆一口氣，語氣頗為敬佩地道：“公孫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是日若非程將軍，則涼州為齏粉矣?！?/p>

“哦？莫非此事另有隱情?！?/p>

“元德十六年，鮮卑十萬騎南下劫掠，故涼州都督韋成、涼州刺史馬康為護其宗族，下令十郡二十部軍四萬余步卒，并萬余騎兵共守姑臧，余城皆棄。程武獻計不成，乃以別部司馬之職率輜重軍輕出草原，一把火燒盡了鮮卑糧草，又火焚草原，鮮卑人馬不得食，不得已退走?！?/p>

公孫直聞言驚嘆道：“若如此，程武實有大功于社稷百姓，雖違將令，卻不足以下獄論死吧?！?/p>

“程武雖取勝于戰(zhàn)場，卻敗于朝堂啊?！蓖踝釉^續(xù)說道。

“這又是為何？”公孫直擺出一副興趣盎然的樣子，繼續(xù)問道。

“鮮卑人雖退，卻連屠三城，涼州都督韋成等憂心朝廷重責，是以聯(lián)名涼州刺史馬康等栽贓于程武，言程武違令致有三城之失，是以先帝大怒，下程武廷尉論死?！?/p>

“既如此，何以程武不死，乃又授涼州都督之職？”這下公孫直是真的不明白了，直言問道。

王子元撇了一眼公孫直，淡淡地道：“你道先帝不知涼州之事耶？涼州御史何其多也，豈無一二忠臣？”

公孫直聞言背后一涼，冷汗直下，一時只顧得兩手擦汗，說不出來話來。

“且夫，韋成以涼州都督之重任，豈殺不得一別部司馬？此舉既是推脫罪責，也是向朝廷示威。大半涼州士族于此事聯(lián)手，即使以先帝之威，又豈敢戳穿?！?/p>

“是以先帝欲以程武之首級換涼州之安寧?！惫珜O直下意識續(xù)話道，隨即回過神來，又道：“那為何程武未死？”

“若程武果然一死，天家豈非顏面掃地？”王子元頓了一頓，又繼續(xù)說道，“當今天子以程氏世代為國戍邊有功，向先帝求情，是以先帝免其死罪。程氏在涼州又頗有威望，韋成等又豈敢窮追不舍?！?/p>

公孫直聞言若有所思，我等士族之力居然可令天家低頭？顯然韋成、馬康一事對天下士族起了個不好的頭，相比像公孫直這樣想的士族子弟不在少數。

王子元見其沉思狀，大概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于是咳嗽了兩聲說道：“如今程武復為將軍，涼州韋氏、馬氏等安在？”

公孫直心中一驚，回憶著自己所知涼州之事，在這短短的十二年間，當年叱咤涼州的名望士族似乎大多不見了蹤影。

王子元放下筷子，端起下人上的茶水喝了一口，似乎自言自語地道：“黃興三年，西涼韋氏坐陰通胡人，族誅；黃興四年太常馬康坐祭祀失禮，棄市，其族發(fā)配漢中為奴；同年柳氏坐謀反，族誅。。。。。。”

隨著王子元念出這一連串的士族名單，公孫直冷汗直下。天家可是會秋后算賬的！天子掌握天下大義，如今天下士族就算勢力再大，又豈能抵擋天子一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