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的呼救聲，在李沅芷的耳邊漸漸湮滅。她睜著眼，在水中仔細(xì)尋找著，她想找回那個(gè)被丟棄的人偶。

身體不由自主地往下墜，就好像隱藏在水里的惡鬼正抓著她的腿，試圖將她拖入無間地獄的深淵。

她的雙手和雙腳使勁撲騰，劃出一個(gè)又一個(gè)大水波，無濟(jì)于事，也于事無補(bǔ)。

她無法控制自己漸漸失去意識，就像她無法控制發(fā)生在她身邊的所有事。

只能任由自己在浮事中沉淪，漸漸沒入深淵。

后梁的秋天過得特別快，在一場看似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中，緩緩過渡到冬天。

意外落水的李沅芷，在相府病了好久。

直到初雪掩蓋整個(gè)長安城后，李沅芷才從病中漸漸好轉(zhuǎn)。

夢醒了，他離開了，所有的一切重新回到軌道。

沒有他的生活，少了點(diǎn)歡笑和心動，卻依舊不緊不慢地過著、走著。

當(dāng)日那一跳，相府上下都以為是李沅芷為了耶律齊而殉情。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李沅芷站在窗臺邊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她的掌心。

身后是小蠻憤憤不平的抱怨，“小姐，長安城里的百姓實(shí)在太不像話了，他們怎么能這么說你呢？”

李沅芷盯著手中化成水的雪，問道：“他們說我什么了？”

小蠻被這么一問，仔細(xì)回憶著自己聽到的那些閑言碎語。

“有的人說小姐是貞潔烈女，忠貞不二，為愛人而死；有的人說，小姐不知廉恥，一個(gè)還沒出閣的姑娘，便和人生出感情?！?/p>

這些話聽著確實(shí)很離譜，李沅芷一邊聽著一邊繼續(xù)把玩著手上的雪水。

“還有更夸張的呢，有的人說，小姐是不想要肚子里的孩子了，才跳湖的。”

手中的水緩緩落在窗臺，沒了雪水的手還是有些濕潤。

她朝后伸手，小蠻趕緊給她遞了絹帕，“小姐，你怎么一點(diǎn)都不在意？”

李沅芷用絹帕擦著手，沒放在心上道：“長安城的百姓，不就是愛說些有的沒的。不過是近日長安城內(nèi)，沒發(fā)生什么大事。所以他們才會一直拿著我的事說，等再過幾日，恐怕被人議論的，便是另一個(gè)人了。”

“另一個(gè)人？”小蠻想著會是誰，忽而明白道：“啊，小姐，你是說楚大將軍？”

當(dāng)初李沅芷沒有阻止李姚嘉和耶律齊離開，她便想到李姚嘉和楚越的婚事注定成泡沫。

李姚嘉的離開對楚越來說，或許并非壞事。

只是長安城的唾沫星子，楚越大將軍恐怕是難免要有此一劫了。

甘泉宮鳳鸞殿

皇后張開雙臂，宮女朱蘭輕輕將皇后身上的鳳服脫下，將它整齊地掛在了衣架上。

“聽說，楚越不日便會回來？”皇后任由朱蘭將一件玫紅色的月華裙穿在她身上，話卻是對殿內(nèi)的李沅芷說的。

“回娘娘的話，小女聽太和宮的文公公說，應(yīng)該便是這幾日的事了?！?/p>

這件月華裙是曳地的，每個(gè)部位的設(shè)計(jì)都頗為精巧，衣服上的小紐扣也格外多。李沅芷看著朱蘭低下身，正在系著那些紐扣。

“楚越這次平亂有功，看來，一番嘉獎(jiǎng)再所難免。他和姚嘉的婚事，恐怕也會提前?！?/p>

李沅芷神情微凜，姚嘉不在相府的事，被相府嚴(yán)密封鎖著。李唯甫一直在派人找，相府之外的人都不知道李姚嘉失蹤一事。

“你怎么了？發(fā)什么呆呢？”皇后注意到李沅芷愣住的樣子，李沅芷恢復(fù)平靜道：“小女沒事，可能就是大病初愈，腦子偶爾還有些犯糊涂?！?/p>

“要是還有些不舒服，就別急著進(jìn)宮陪本宮說話，你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p>

“娘娘，不礙事的?！?/p>

“你啊?！被屎筝p輕勾了勾李沅芷的鼻子，指著她的心口道：“這里，還疼嗎？”

李沅芷笑容漸斂，坦然道：“會疼，但是已經(jīng)習(xí)慣了?！?/p>

“苦了你了，孩子。你要明白，身處帝王家，有很多的身不由己。現(xiàn)在只是開始，未來，還會有許多無奈，在等著你?！?/p>

“娘娘，沅芷能問您一個(gè)問題嗎？”

“說吧?！?/p>

“您，幸福嗎？”

就算敏慧如皇后，也會被這么個(gè)簡單的問題難到。

幸福，還是幸福，答案看似似是而非，但要真正做出選擇，很難。

換好衣服的皇后坐在軟塌上，若有所思道：“幸福，是對那些平頭百姓而言的。收入穩(wěn)定、家庭美滿、兒孫滿堂，這應(yīng)該便是他們最大的幸福?！?/p>

“但是對皇室中人來說，沒有所謂的幸福。就算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也可以手足相殘。幸福，不過是平凡人所謂炫耀的資本罷了?！?/p>